第一百五十七章 利馬綜合症
時暮落笑的開朗，臉上似乎帶著陽光，嘴角上翹，彎起的弧度不多不少甜美中帶著一絲只屬於她十六歲年華的天真。
若是在平時看到，絕對是一副令人心醉的天使般的面容，但實際上，這個看似天使的時暮落，正舉著一把左輪手槍，抵在她自己的太陽穴上。
「你別衝動！」一向沉穩，似乎對一切都運籌帷幄的廖凡慌了，他不敢接近時暮落，生怕她突然扣下扳機。
「你這麼慌張幹什麼。」她輕笑著，聲似銀鈴，「我死了……不正好遂了你的願望？」
「你怎麼能這麼想！有什麼事咱們好好說，先把槍方向。」廖凡一邊轉移她的注意力，一邊緩緩移動步子，向著她移動過去。
「別過來！」時暮落退後了幾步，槍口抵的更緊了，似乎是在威脅，「你從來都是這麼說的啊，你明明這麼恨我。」
說道這裡，她禁不住又笑了起來，歪著頭，睜著一雙大眼睛，長睫毛微微顫動，故作無辜於委屈的樣子的說道。
「你不會……不想承認這麼多年來你對我說過的這些話吧？你無時無刻不再說著你恨我，只要我不聽你的話，你就會說要殺了我。」
她眼神里閃著光，顯然是知道她自己在做什麼的，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廖凡語塞了，嘴裡有千萬句話，可偏偏就是說不出口，最後還是用他那該死的高高在上的語氣說了句，「時暮落，你病了，和我回家去。」
「不，是你病了。」她的聲音低沉了幾分，收起那副裝出來的楚楚可憐的樣子，眼神里多了幾分複雜，勾起半邊嘴角，冷笑著繼續說道，「廖凡啊，從你對我心生憐憫的那一刻起，你以為你還能控制的住我嗎？你敢說現在不是被我控制了？」
她聲音像是在嘲笑眼前的人，她完全有自信，現在是她在掌控局面，廖凡？他什麼都不敢做。
「你太自以為是了，你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你難道敢開槍！」廖凡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賭時暮落是在虛張聲勢而已。
「你那盲目自信的樣子可真讓人感覺可笑。」她輕哼了一聲，眼神中帶著決絕，一手撥動擊錘，緊接著扣下扳機。
「別！」廖凡絕望的大喊了出來，向前衝去，卻腿一軟跪在地上。
他的心臟幾乎停跳，眼淚已經湧出眼眶，他真的慌了，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倒在血泊中的時暮落。
真如她說的那樣，他病了，病的很很嚴重。
只不過在這之前，沒有人告訴他他到底在做些什麼，他也無法認清現實。
而直到時暮落扣下扳機，他才意識到他已經無可救藥了。
但是。
槍聲並沒有響起。
只是一聲清脆的——
「咔嚓。」
時暮落大笑起來，像是瘋了一般，留下廖凡呆滯在原地。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多麼滑稽！」她繼續笑著，愚弄這眼前的人，「吶，我撥擊錘的時候，你不會沒聽出來沒有子彈吧？不會吧？當初你可是還專門訓練過我呢。」
「你！」廖凡一時間啞口無言，他根本就沒考慮過沒有子彈的情況，也根本來不及去細聽子彈上膛的聲音，「沒想到我竟然被你擺了一道。」
「那你再來猜猜這次有沒有子彈啊。」時暮落半秒便收斂了笑容，輕輕走到跪伏在地的廖凡面前，用同一把槍頂著他的腦袋，特意緩緩的撥下擊錘。
「你這麼想讓我死？」廖凡冷笑道，他一眼就能看出時暮落動作的破綻，以現在的距離他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直接奪槍，並殺了張狂的時暮落。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這麼做。
奪槍又怎樣？他根本下不了手殺了她。
「我每時每刻都想讓你死。」
「那你儘管動手好了，死在你手裡我也不虧。」他狂笑，他倒並不是在賭時暮落不敢開槍，他只不過覺得自己沒必要再做什麼了，他才是真正被控制的人，「不過奉勸你一句，殺了我之後你最好自己遠走高飛，別輕信莫林那傢伙，否則你早晚還是要回來干你不想幹的事。」
「我自己會選擇的，到時候出了問題我自己負責，你一個死人就不要擔心了。」
時暮落最後在看了眼眼前的人，心裡有些發堵，感覺一種莫名的悲傷。
這難道不是她做夢都在想的場景嗎？可為何現在又會猶豫呢……
「下地獄去吧……混蛋！」她閉上眼睛，緊緊咬著下唇，那扳機似有千斤重量，甚至讓她的手都在顫抖。
但最終她可還是扣響了扳機。
一瞬間，世界安靜下來，任何聲音都無法灌入她的耳朵，
她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似有些模糊，只覺得是大片紅白色的粘稠液體灑在地上，一人倒在地上，表情看起來卻十分平靜。
看看雙手，滿是鮮血。
在身上擦了又擦，卻依然無法消去。
她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也不知道此時的她是什麼樣的心情，是終於擺脫魔鬼掌控，對自由的感動，還是說一種悲傷？或許還有一種迷茫。
她不知道她還能去哪，不知道除了殺人她還能再去做什麼，不知道現在「極惡」的她在別人眼裡是一副什麼樣子。
完全沒有想像中的那種輕鬆感，恍惚間，停止了哭泣，重新舉槍對準了自己的頭顱。
「砰——」
槍聲響起，但她卻沒有死。
空洞的瞳孔中倒映著一個人影，腦子卻一時反應不出來那人到底是誰，她只感覺自己的手被強制抬起，那一發子彈被打飛了出去。
那人似乎在吼著什麼，可她木訥呆滯，什麼都聽不清楚。
直到她被甩了一巴掌，手上的槍也被奪去了，她才逐漸清醒過來。
「你到底在幹什麼！？瘋了吧！」說話的人正是那年的莫林。
從時暮落說她下定決心要殺了離開開始，他便參與了整個計劃，是他將廖凡騙了出來，也是他為二人創造了這個不會被任何事打擾的對峙機會，從始至終他一直守在附近，確保一切順利實施。
「我的仇報了，可之後我又能去哪呢？」她眉頭微蹙，眼淚又流了出來，但嘴角卻勉強彎起了一絲弧度，「我的罪孽太重了，除了殺人什麼都不會……這樣的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以前你因為廖凡所以沒有選擇，現在只要你想，就能去過平凡的生活，回去上學，畢業以後找一份你想要的工作，現在發生的這一切，你全部都可以忘記。」
莫林為時暮落擦乾眼淚，語氣中如長輩一般溫柔。
她只是低著頭哭，不敢看莫林，更不敢看那倒在地上的廖凡。
「你以前說會帶我離開，現在還算數嗎……」
良久，時暮落才緩緩的說了一句，語氣十分微弱，毫無自信，猶猶豫豫害怕遭到拒絕。
「當然，只要你願意。」
莫林起勾起個抱住時暮落，輕輕安慰著她，但是在他心裡也是迷茫的，幹這行絕對不是說走就能走的，不過現在想想冒險賭一把，也不是沒有成功的概率。
就當是為當年他的「不作為」而贖罪吧。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平白無故的身邊多個了小姑娘也不是辦法，必須給她編造個身份，不然人多口雜的難免被人懷疑。
算了，就當是他二十二歲那年生了個閨女吧。
「莫林？莫林？」俞哲看著趴在桌子上睡著的莫林，竟然一直在不停的流眼淚，連忙想要把他叫醒。
莫林看起來是在太累了，看時暮落因為失血而昏迷過去，連夜托他人脈圈裡的朋友，找了個衛生條件能達到標準的手術室，為時暮落處理那糟糕的傷口，手術結束後也來不及休息，馬不停蹄的將她帶回家。
然而現在，他好不容易休息幾分鐘，卻似乎是做了噩夢一般讓俞哲不得不把他叫醒。
「我沒事。」他突然被叫醒本來還有些生氣，但是一抹眼睛才發現他自己剛剛淚流滿面，顯然是受到了剛才那個夢境的影響。
「噩夢？」
「不……我只是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關於她？」俞哲眼神指了指仍然沒有醒來的時暮落說道。
莫林點了點頭，神情有些失落：「我在想，當時我要是拒絕了帶她離開的那個請求，她現在會不會過得更好……」
「你這是什麼意思？俞哲反問道，莫林這話聽著有些莫名奇妙的。
「或許狠心了一點，但是沒準那樣 ，她就不會以為我的一時貪生怕死而回到她厭惡的工作中，或許她就能脫身了呢……」
「但或許她會更加絕望，或許……」俞哲沒有說出後半種可能性，換了個方式繼續說道，「我們又不是神，根本決定不了我們的結局，就算想要抗爭改寫命運，造成的沒準只是另一種悲劇，所以，不要後悔了，你我皆是蝴蝶，天知道什麼時候會引起龍捲風呢。」
莫林聽著俞哲的話，若有所思，這個比他小了二十歲的俞哲，或許真的比他看的通透。
兩人似乎聊得有些入迷。
一旁床上，面容平靜的時暮落，眼角卻悄無聲息的淌出淚水。
正如那個她腦子裡，被她所虛構出來的廖凡所說的一樣。
她果然
無論如何……都無法正視她那不堪回首的過去啊……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解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