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戰爭遺孤
「你家裡還有其他人嗎？」俞哲朝著女孩指的方向行駛，他把翻譯器放在兩人中間的位置，小心翼翼的試探問道。
「還有三個弟弟妹妹，父親他……出去工作了，已經一天沒回家了，我很擔心他……」那女孩聲音沙啞強忍著哭腔回答道。
「放心吧，你父親他會沒事的。」俞哲擺出一副笑容安慰女孩說道。
「那你……是外國人嗎？為什麼會來我們這裡？」女孩輕聲詢問道。
「嗯……我是來找人的。」俞哲沒有隱瞞，如實回應道。
「還沒找到嗎……」
「還沒找到，聽說她可能在南方，所以打算過去看看。」
「南方啊……」女孩明顯有一絲失落，語氣中又帶著一絲擔憂，「南方很危險的，我們一家就從那邊逃過來的……本以為這裡安全……結果……」
說著說著，女孩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俞哲笨拙的安慰著，他現在的心情也很糟糕，滿腦子都是時暮落在爆炸中無助的樣子，她的身影與女孩重合，讓他心疼不已。
「我叫克洛伊，十六歲……今天的事謝謝你了。」女孩停止了流淚，眼神中出現一絲惆悵，這才想起來介紹自己。
「叫我俞哲就好。」
互相介紹過之後，車子很快就行駛到了克洛伊家中，這裡已經處於這座小城市的邊緣地帶，從外面看已經是破舊不堪，進入房子更是家徒四壁。
見克洛伊回家，在房間裡的三個孩子奔跑著圍了過來，但是卻沒見到媽媽，一張張小臉上掛滿疑惑。
「克洛伊姐姐，媽媽去哪了？」最小的孩子用手輕輕抹了抹克洛伊臉上的髒東西，天真的問道。
「媽媽她……」克洛伊心裡萬般痛苦，卻還是擺出一副微笑，揉了揉弟弟的頭，溫柔的解釋道，「聽說隔壁鎮有吃的賣，她說想去看看，但是不放心你們，就讓我先回來了。」
「那他又是誰？」一個看著只有十一二歲的男孩子，眼神警惕，指著俞哲問道。
「他啊……是一個好心的叔叔，我回家的時候遇到點麻煩，是他把我送回來的。」
克洛伊溫柔似水，進門前還像個可憐無助的孩子，進門後卻似乎一下子成熟了不少，把所有的悲傷與痛苦都為弟弟妹妹們擋了下來。
所謂長姐如母，不過如此吧。
俞哲看著這溫馨卻又讓人心碎的一幕，心裡突然咯噔一下，這幾個孩子……看著真是有些眼熟……
他皺著眉回憶著到底是那裡見過的時候，克洛伊已經將臉洗了個乾淨，露出原本清秀白皙的面容。
啊……原來是……
俞哲感覺更難受了，這分明是那個被炸死的司機的孩子們。
這似乎有些太過於巧合了，但是仔細想想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過他卻開始有些不知所措，畢竟剛剛才安慰過克洛伊她的父親一定會沒事的。
是否要將實情告訴這個小女孩呢？她在一天之間失去了雙親，怎麼說都有點太殘酷了。
「姐姐，我餓……」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默不作聲的羞澀的小姑娘扯了扯克洛伊的衣角，用細如蚊聲的聲音說道。
「啊，我這就去做飯。」克洛伊這才想起來，弟弟妹妹已經一天多沒吃過飯了，連忙收拾東西點起爐子準備做飯，轉頭又看向俞哲，微笑道，「不嫌棄的話就留下來一起吃飯吧，就當是好好答謝您。」
俞哲還沒想好要怎麼告訴他們關於他們父親的事，糾結之際也只好答應下來。
飯菜其實非常簡單，或者可以說是簡陋，五個不大的碗裡只有半碗「米湯」，即使是整個鍋里也找不到幾粒實實在在的大米，而作為乾糧的餅乾，也都碎的不像樣子，以年齡劃分定量。
三個弟弟妹妹依次是四塊三塊兩塊，俞哲分到了五塊，而克洛伊僅僅留了兩塊給自己。
俞哲看著這一桌子，心裡有些五味雜陳，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時間陷入深深地糾結。
「抱歉啊……我們……也只有這些了……」
克洛伊略顯羞愧的低下頭去，她看到俞哲猶豫的樣子，心想一定是這菜不合他的胃口，或者說人家根本不屑於吃這種東西。
但她……也只是想表達感謝啊……
「你誤會了，我……剛剛只是走神了，很感謝你留我在這裡吃飯。」說著，俞哲便笑著把面前的「飯」吃完，他不想讓這個小女孩感到難堪。
克洛伊咬著下唇，也回應了一個微笑，但轉頭又看到四弟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關切的問道：「你不開心嗎？」
「我沒有……」四弟低著頭，說話支支吾吾的，「你和媽媽不是說……今天有罐頭的嗎……」
即使四弟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幾乎都是含在嘴裡的，但是克洛伊卻清楚的聽到了全部，她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其實她和媽媽為了兌現承諾，在廣場上一狠心花高價買了一個肉罐頭，但卻不幸遇到了轟炸，罐頭在逃的過程中已經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
「嗯……其實……今天……」克洛伊努力組織著語言，想著要怎麼解釋。
「其實，你的罐頭落在我車裡了，我去幫你拿過來。」說完，俞哲拍了拍克洛伊的肩膀，就往門外走。
「誒！您這是？」克洛伊顯然沒料到俞哲俞哲會這麼說，連忙也追了出去。
回到車裡的俞哲長嘆一口氣，拿出了一半的罐頭，他本有心把全部罐頭都留給這四個可憐孩子，但是他還要趕路，總要保證他自己的溫飽狀態啊。
從車裡出來，俞哲正趕上追他出來的克洛伊，他想著正好也不用麻煩，就直接把罐頭交給了她。
「收下吧，我就不回去了，接下來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微笑的摸了摸克洛伊的頭，向她告別道。
「我不能收下……」克洛伊連忙擺擺手說道，「我知道您買下這些罐頭花了很多錢，要不這樣吧，我……給您錢，您就當賣我一個，可以嗎……」
克洛伊看著這麼多罐頭，十分心動，但是她也知道，不能這麼平白無故的接受別人饋贈，只是她也不想讓弟弟妹妹們因為吃不到原本承諾好的罐頭而感到失望。
「你不用給我錢，真的……」俞哲心一橫，有繼續說道，「就當……是你們的父親留給你們的吧。」
「啊？」克洛伊瘦弱的身體猛地一顫，幾乎沒有站穩，她已經大概有預感會聽到什麼樣的消息了，但還是抱著一絲僥倖的心理，輕聲詢問道，「我們的父親……」
俞哲深吸一口氣，張嘴剛要說，卻臨時又把後半句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有些恨自己為何這般優柔寡斷，但是面對克洛伊，他實在是張不開這個嘴。
「父親他……回不來了……對嗎……」克洛伊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她看出俞哲不忍心將實情挑明，所以自己張口，將這殘忍的現實說了出來。
「我很抱歉……」俞哲皺著眉頭，心情壓抑，他已經做好克洛伊會大哭一場的準備了，甚至在想要如何才能安慰她。
但是出乎意料的，克洛伊只是痛苦的捂住臉，反覆的深呼吸調整狀態，最後用故作平靜的語氣問答：「請問他到底是……」
「他回家的時候遇到了襲擊，被炸死了……」
克洛伊抹了抹眼淚，最後還是硬擠出一絲笑容，用那哽咽的聲音說道：「謝謝……謝謝你告訴我實情……我……」
她反覆擦拭著眼淚卻怎麼也擦不乾淨。
「今後的日子……要好好活下去啊。」俞哲想了半天，最後也只能硬想出這麼一句奇怪的話，來安穩克洛伊。
「我會的。」克洛伊點了點頭，保持著笑容的薄唇都在顫抖。
「所以……這些罐頭你就安心收下吧。」說完俞哲就將一直提在手中的罐頭，推到了克洛伊手裡。
這次克洛伊沒有拒絕，但是她同樣的攔住俞哲，緩緩說道：「即使您這麼說……我也不能白白要您的東西，但是我又確實需要這罐頭，所以……既然您要去南方，我家裡還有很多父親提前屯的汽油，我們幾個也用不到，就全部給您，作為罐頭的交換，可以嗎？」
「當然汽油也正是我需要的。」俞哲微笑著回答道，他同樣沒有推脫，從剛剛到現在，他已經看出這個小女孩那強烈的自尊心，如果他不答應這個交換條件，恐怕她是絕對不會安心收下罐頭的。
聽到俞哲肯定的回答，克洛伊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她連連道謝，轉身抱著罐頭跑回了家中。
看著她的背影，俞哲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從剛剛開始，他就感受到周圍又一種異樣的氣息，似乎有什麼人正在看著這裡。
他皺起眉頭，小心翼翼的趁著汽車的後視鏡，打量著周圍，果然在不遠處，有一夥穿著迷彩服的男人，正在向著他的方向偷看。
這群人……想幹什麼……
俞哲第一反應就是他被人盯上了，但是這似乎有些說不通，他作為外鄉人，在這裡理應沒有仇家才對，所以到底為什麼要盯著他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不論怎樣，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果然還是應該馬上離開，否則連累到那四個孩子，可就不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