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轟炸
這裡的交易模式很奇怪，無論什麼樣的物品都像是競拍一樣，連最普通的一瓶礦泉水都能從一塊錢炒到將近三十塊。
即使這樣，還是會有很多人爭先恐後的加價，恐怕再過一會，所有東西的單價還會比現在再高上一倍。
俞哲終於明白，那個司機為什麼要如此拼命的賺錢，在這混亂的時局下，最不值錢的就是錢了。
幸好他提前帶了不少現金，不論周圍的人出價多少，他都會繼續往上加，於是非常順利的拿下了幾十個肉罐頭和整整一箱的礦泉水。
周圍的人看著眼紅，但是也不敢再繼續加價了，以免在短期內，價格漲到一個離譜的程度，那時候可就真的買不起了。
帶足了糧食，可俞哲並沒有選擇立刻離開，他注意到，這個集市上還在販賣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他來到一個武器攤位面前，這裡儘管也圍了一大圈人，但是數量其實並不及其他攤位，相對來說，還是食物與藥品更加受歡迎。
攤位上正在進行激烈的「競標」，商品是一把手槍，看起來有些破舊，外殼上的顏色被刮掉了不少，一看就是「飽經風霜」了。
但儘管這樣，周圍人的競爭依然十分激烈，俞哲倒也不急著下手，而是安靜的觀望著每一輪的競拍。
他很快就發現，其實這裡所有的商品都是商人在戰場的死人堆里撿出來的。
有些武器還勉強能用，就直接售賣，有些實在損壞嚴重的，乾脆拆成零件，經過改造重新組裝，也能賣個不錯的價錢。
不到幾分鐘的時間裡，這個攤位已經售出了數十把不同型號的槍枝。
可俞哲依然不為所動，他並不是忌諱這些武器的來源，只不過他對槍並不感興趣，即使是買了也不怎麼會用，不如再等等，看看有沒有更和緣的武器。
終於，商人從剩餘不多的武器箱中，拿出了一把讓他眼前一亮的武器。
那是一把S&W CKSURC系列的戰術直刀，刃長有十四厘米，通身純黑，大背齒設計保證了這把刀在實戰中的破壞力。
這可是把好刀啊……
俞哲抿了抿嘴唇，總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的讓他等到了。
於是就在那商人宣布競標開始的一刻，他立刻出價，把價格抬到了一個還算中等的位置。
圍觀的人似乎對刀的熱情並不高，畢竟它的安全感遠不及槍能帶來的，所以也只有零星的幾個人嘗試性的跟價，不過在看到俞哲再次提高價格後，全都選擇了放棄。
毫無疑問的，這把刀最終以一個相對低廉的價格，被俞哲拍下，他接過刀時心裡有些激動。
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終於又摸到刀子了。
感受著刀握在手裡那舒服的質感，他像是欣賞藝術品一般欣賞著眼前的刀。
那刀很新，幾乎沒有任何破損的地方，龍骨結構，刀身直接貫穿刀柄，光是看上去，就讓人覺得結實耐用。
他用手指輕輕撫摸著刀刃，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他細細品味著刃上的每一個切面，每一個轉折，心裡異常踏實，他是個天生的刀客，似乎只有刀握在手裡的時候，整個人才算是完整。
將物資搬回車上，俞哲心滿意足的開車準備離開，繼續他的南下旅途。
但是，在戰場這種地方，一切不幸都可能在幾秒之內發生，有時候還來不及反應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已然失去了生命。
俞哲剛剛啟動車子，可天空傳來了輕微的轟鳴聲，但是這聲音迅速變大，霎時間就好像到了他的頭頂上。
他向天空望去，只感覺一個黑壓壓的巨.物，正在以全速向著他所在的位置飛來。
廣場上的人驚叫著四散而逃，連手上的東西都顧不得了，拼命想要遠離這裡。
但此時早已來不及，那巨.物分明是一架轟炸機，俞哲眼睜睜的看著那飛機向著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投下炸彈……
「轟——」
聲音炸開的瞬間，頓時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伴隨著哭喊聲和哀嚎聲，「轟——」又是一聲巨響。
俞哲的位置並沒有被波及到，但他能清楚的看到發生的一切。
濃煙中突然跑出了幾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家三口，父親拽著妻子，懷裡還抱著個半大的孩子。
他們似乎看到俞哲的車，臉上的絕望瞬間被一絲希望代替，他們邊跑邊向俞哲哭喊著求救，寄希望於這個陌生人可以將他們帶離開這個人間煉獄。
俞哲有些恍惚，他被這殘忍甚至說是恐怖的戰場情景所觸動，也顧不得其他，直接打開車門，朝著一家三口揮手回應著。
但是。
上天似乎和這一家三口開了個玩笑。
「轟——」
炸彈爆炸的位置，距離這一家不足半米，俞哲只感覺一股熱浪襲來，接著就又是大量的濃煙。
他劇烈的咳嗽著，但是依然沒有選擇離開，他還想救救那一家人，於是睜大了眼睛，在濃煙中尋找那三人的身影。
但……直到煙霧散去，他期待的場景依然沒有出現。
世界突然安靜了。
沒了轟鳴聲，沒了爆炸聲，甚至是人們哀嚎的聲音……
俞哲微張著雙唇，眼睛驚恐的大睜著，心臟狂跳，全身都在發飄，他從未見過如此慘劇。
碎石瓦礫，斷臂殘肢，觸目所及之處，沒有一件「東西」是完整的，剛剛還熱鬧的廣場，幾分鐘之內已經被炸的看不出原來的樣貌。
俞哲腦子一片混亂，感覺心裡受到了極大地震撼，縱使這些戰爭場景他早就在電影中看過無數次了，但當它真實發生在身邊的時候，才能感受到，那令人深入骨髓額恐懼。
他感覺視線有些模糊，一股溫熱的液體正在眼眶中打轉，鼻子也有些酸酸的，他的身體如機器一般，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向廣場。
突然，他覺得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木訥的低下頭，發現那竟是半截手臂，皮膚已經被燒的焦黑，隱約能看清的袖子的花紋正是剛剛那個帶著妻兒的男人的。
眼淚一瞬間如決堤一般。
俞哲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人哭，或者說，他其實不為任何人哭，只是覺得心裡莫名的發堵需要發泄出來。
在都市裡，他可以毫不猶豫的殺死眼前的目標，但在這戰場上，他第一次感覺到生命的渺小和脆弱，僅僅幾分鐘，幾百個生命消逝，甚至連一個完整的屍體都沒有留下。
他最終還慢慢回到了那廣場上，他只想確認，還有沒有人倖存下來。
火藥味、血腥味充滿了他的鼻腔，眼前的每一個畫面都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之中，恐怕這一輩子都無法忘懷。
他很快走完了一圈，果然一無所獲，他擦了擦面頰上的眼淚，心情依然悲傷，但是也漸漸的平復下來。
是時候離開了。
他不想在這個國家多待一刻，但是他要找的人還沒有找到，他還要繼續下去……
突然，不遠知從哪裡，傳出現了微弱的聲音，像是個女孩在求救一般。
俞哲一個激靈，猛地循著那聲音的來源狂奔而去，終於在一大堆碎石中找到了源頭。
「聽得到我說話嗎！」俞哲大聲喊道，雙手開始搬起石頭，挖掘裡面的倖存者。
裡面的人哽咽的回應著，雖然語言不通，但她仍然能感受到，外面的聲音可以救她。
俞哲瘋了一般的挖著石頭，終於，似乎看見了一個人的身體，加快速度，很快那個人的全部身體就露了出來。
但是…….
那只是具女屍罷了。
後背已經被炸爛了，血肉模糊的一片，倒塌的石頭壓斷她的肋骨，猙獰的斷骨刺穿皮膚暴露在空氣之中。
即使是神仙，恐怕也無力回天了。
俞哲有些崩潰，他這算是出現幻覺了嗎？他的心智，莫非已經不正常了？
懷疑之際，那斷斷續續的求救聲再次傳來。
這絕對不是幻覺！裡面還一個人。
俞哲小心將那女屍搬開，眼前的一幕再一次震撼了他。
只見一個女孩，蜷縮在兩塊巨石的夾角處，儘管身上髒兮兮的，但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受傷。
而之所以她能僥倖逃脫一劫，完全是因為那女屍替她擋住了所有的傷害。
俞哲將那女孩抱出廢墟，她渾身沾滿鮮血，眼淚和灰塵遮蓋了面容，得救的一刻，她突然聲嘶力竭的大聲哭喊著叫了一句
「媽！」
隨後便伏在那女屍身邊嚎啕大哭起來。
俞哲一愣，明明已經止住的眼淚瞬間又流了出來。
這一幕，總覺得似曾相識。
當年的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面對一切都無力而為，只能在母親的捨命保護下，勉強生存下來。
他完全能理解這女孩心中的痛苦，蹲在她的身邊，用手輕輕拍了怕她的肩膀，默默安慰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女孩眼淚流幹了，聲音也變得嘶啞，只剩下低聲的啜泣，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
「我送你回家吧……」俞哲輕聲對著女孩說道，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女孩緩緩的轉過頭，一雙眼睛在眼淚的洗滌後變得更加清澈，看到俞哲後，竟然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心裡滿是委屈與痛苦。
俞哲沒有催促她，只是耐心等她心情逐漸平靜，用那微弱的聲音說了句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