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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末,莫奈來找過周念一次。
莫奈剛從京佛玩了一圈回來,從那邊帶回來不少禮物,要分給周念。
見到周念的時候,莫奈嚇了一跳:「我的天啊,周念,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啊。」
周念站在日光下,皮膚蒼白得像吸血鬼,虛弱地牽唇笑笑:「我沒事。」
莫奈伸手捏了把她的胳膊:「你這都只剩骨頭了還說沒事。」
這時候的周念只有七十四斤。
不過短短二十多天的時間,她就從原本的82斤左右掉到現在的74斤,這是一個比認識鶴遂之前還要低的體重。
只有周念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病態。
十七歲的少女,臉上竟然有了病容。
穿一身白裙,很像一朵枯萎的、衰敗的、缺乏養分的茉莉花。
莫奈拿出一瓶護髮素,一盒巧克力,一個桌上小擺件,以及一本書。
前面三樣東西都沒能吸引周念的注意力。
直到周念看見那本書。
褚褐色封面,中間一個懸空的少女,兩邊是白色字體的書名:《絕叫》
周念把書拿在手裡,垂著眼看了很久,輕聲道:「以前有人給我講過這個故事。」
莫奈驚訝:「真的呀?誰給你講的。」
「……」
沉默許久。
周念骨瘦的小手在封面上來回摸了兩遍,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在顫抖:「一個不會再回來的人。」
莫奈注意到周念的不對勁,試探開口:「……是鶴遂嗎?」
周念沒有回答,一滴眼淚卻掉在了褚褐色的封面上。
莫奈靜靜看在眼裡。
「這一個月我都在京佛,回來後也聽說了關於鶴遂的事情。」莫奈絞盡腦汁地安慰周念,「說不定他是最近太難過,等他調整好,他就會回來找你。」
「不。」
周念從沒這麼堅決過,「他不會再回來。」
就在前天,周念聽說鶴廣賣掉了南水街的那套房宅,不用想都知道賣房的錢是拿去當了毒資。
只是鶴遂從此再無家可歸,也聽說他動身去了市里打工,不會再回來。
是啊,他怎麼還願意回來。
這是一個讓他傷心欲絕的小鎮,滿鎮子的人都是殺死宋敏桃和宋平安的兇手。他們輕描淡寫地用語言殺死兩個人後,還是一如既往地生活,照樣笑得開心,照樣選中下一個要殺死的對象開始議論。
醜事會在這個小鎮不停上演,畢竟烏合之眾換了一波又一波,也還是烏合之眾。
-
暑假還剩半個月結束。
周念的體重還在掉,身體愈發虛弱,她已經無法帶著畫板和畫箱出門。
對現在的她來說,這兩樣東西有如千斤重,走兩步就會搖搖欲墜。
想鶴遂的時候,周念會拿出專屬於他的那本素描本,裡面全是他一個人的人物畫——站著的他,坐著的他,懶散躺在藤椅里的他,為她捕捉螢火蟲的他。
不同的姿勢,同一個少年,同一張臉。
周念一張一張翻看過去,視線漸漸變得模糊一片。
畫這些畫的時候有多開心,此時的悲傷就來得有多麼洶湧劇烈。它們折磨著她的每一根神經,要她不得好活。
形銷骨立的周念,靈感枯竭,現在的她已經完全無法畫畫。
她有時候對著畫紙坐兩三個小時,都動不了筆,就像是一個從未上過學的人面前擺了一張高數試卷。
這樣的情況激怒了冉銀。
在畫畫這上面,冉銀採取零容忍的態度。與畫畫比起來,周念不肯吃飯這件事都只能算芝麻大點的事情。
冉銀來到畫室,站在周念旁邊:「畫,我今天上午就這樣看著你畫。」
周念拿著畫筆卻一動不動,腦子空白而渾濁。
冉銀拔高音量:「動筆!」
周念還是不動。
冉銀幾乎尖叫起來:「周念,我讓你動筆!」
連小名都不叫,直接叫全名,看得出來是非常生氣。
周念把鉛筆扔到地上,搖著頭輕聲道:「不行,我畫不出來。」
鉛筆墜地那一秒,筆芯折斷。
冉銀的眼裡也像是有什麼東西,隨著那鉛筆的筆芯一併碎掉,她直接一腳踹翻畫架:「周念,你到底想做什麼?」
她的精神狀況比周念好不了哪裡去。
周念平靜又冰冷:「我不想做什麼,我只是不想畫畫。」
不想畫畫。
這四個字足以讓冉銀徹底發瘋。
「你不想畫畫?」冉銀重重握住周念肩膀,大力搖晃著,眼睚欲裂,「你不想畫畫你想做什麼?你還能做什麼?——你必須畫畫,聽見沒有,你得畫!你要成為出名的大畫家,成為像梵谷和畢卡索那樣出名的大畫家,讓所有人都知道你,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周念這個名字!」
「……」
看著冉銀癲狂的模樣,周念竟然勾唇笑了:「為什麼?」
看著她的笑,冉銀怔住。
周念繼續說:「是因為你沒能成為出名的大畫家,所以我就必須成為是嗎?媽媽,我一定要按照你的想法活嗎?我真的很累啊……」
「什麼叫按照我的想法活?」冉銀咄咄逼問,「我這都是為了你好,我處處為你打算,你還有什麼可累的?我供你吃供你穿,培養你畫畫,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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