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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一盞小明燈,罩了渾圓的玻璃罩,柔和地散著光,像顆小月亮。
謝靈境掏出了手機,指甲修剪齊整的食指,劃開屏幕,點進微信,調出蘇蔚的對話框。
在休息了嗎?今天感覺怎麼樣?——她的每日早晚一問,像封建時代的晨昏定省。
已經回來了,剛躺下。——十分鐘後,蘇蔚的回覆姍姍來遲。
那好,早點休息,晚安。
她打出最後一個字,點擊發送,海鮮意面和燴飯,也正好送了上來。
與之一同送上來的,還有一道巧克力覆盆子慕斯蛋糕,一瓶紅葡萄酒。
侍者優雅地擺著盤,謝靈境和艾瑪四目相對,後者只輕挑眉,視線沿了侍者的白襯衫往上,擺出適度的疑惑:“我們沒點這兩個。”她指了甜品和酒。
年輕侍者微笑,稍稍側身,抬手,掌心朝上:“是那邊的先生為兩位點的。”
謝靈境側身回頭,越過昏暗燈光的過道,隔了兩三張餐桌的地方,再次印證了,什麼叫冤家路窄,以及,陰魂不散。
眼神接觸的瞬間,她驀地轉身,對面艾瑪卻一臉喜悅地搖著手。
“這兩個我們不能要。”她稍稍抬了下巴,連伸手去指的力氣,都捨不得出。
“這……”侍者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局面,為美人添佳肴美酒,在這裡,從來都是件浪漫的事。
“可是帳已經結了。”侍者微笑著提醒。所以就算她不要,這錢也是不會退的了。
“那就端去給點單的人。”謝靈境繼續扮演著她不解風情的木頭角色。
侍者無奈,轉向另一邊的艾瑪,投去求救的眼神。
認識謝靈境也快一年了,艾瑪當然清楚,她說一不二的性格,有多倔強。所以也只能攤手,愛莫能助。她其實還挺想吃一口,那道覆盆子蛋糕的,看品相,就知道味道會有多好。
侍者無奈地撤下了蛋糕和美酒。
艾瑪握了盛有檸檬水的玻璃杯子,敬她:“寒冬也不及你無情。”
謝靈境咬了勺子,抬眼,望著她,突然邪魅地笑。
她生得白,不是那種慘白,是細膩如瓷器,閃著光澤的白;一雙細長的眼睛,只要她高興,也能笑起來彎彎如月牙,可現在,彎彎月牙里,閃爍著狡黠。
像倫敦大街上,偶遇的紅狐狸。
艾瑪不敢再煽風點火,她怕謝靈境一生氣,她的期末論文,就更難有著落了。
臨窗的座兒,羅思瀾斜著眼看侍者推走了蛋糕和酒,嘴角輕揚:“瞧,我說什麼來著,人家根本就不領你的情。”她轉向宋君臨,化著精緻眼線的眼睛裡,似乎蘊含了水汽,“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看上她什麼了。”
是啊,看上她什麼了?這個問題,宋君臨自己也很好奇。他轉了威士忌的玻璃杯子在手,視線卻始終追隨著那個纖細的背影。
論相貌,這麼些年,女明星,女模特,唇紅齒白,燕瘦環肥,應有盡有;論才華,同他一起念書的女同學,不乏有讀到博士的了;論家世……呵,生在他宋家的人,誰還在乎什麼家世呢?
不過喜歡就好。
宋君臨轉著杯子的手,一頓。
他終於意識到,他對這個叫“靈境”的女孩子,有著別樣的欲望——那是他很久都未曾有過的感覺了。
若是還青春年少的話,他們會肉麻兮兮地稱之為:心動。
“有什麼念頭我勸你也趕緊打消吧,”羅思瀾不滿他的走神,自以為聰明地分析,“她是這裡的學生,而你不過跟我一樣,是過來度假的,一個月一過,隔著大半個地球,難不成,你小宋總還要玩異國戀那一套?”她自覺好笑。
宋君臨的視線,終於肯在她臉上停留一秒:“我玩得起。”他略挑眉,聲音低沉,不容置疑。
更何況,沒有艷遇的度假,能有什麼意思?
就算只是短暫的艷遇,他也自信享受得起。誠如羅思瀾所說,不過一個學生妹,又能將他怎樣?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
一腳踏出餐廳,迎面是六月里沁人心脾的晚風,淡淡的椴樹花香,在夜晚,愈加明顯。
艾瑪小心打量著謝靈境,剛才去結帳,她們被告知,單已經被買過了,至於是誰買的,不言而喻。至此,艾瑪才反應過來,先前侍者的那句“帳已經結了”,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想必謝靈境,也跟她一樣,所以才緊緊抿了嘴,一言不發,轉身就走。她小跑了幾步,方才跟上。
“靈境……”她出聲。
謝靈境頓足,側頭看她,一貫平靜的眸子,依舊深如水。
艾瑪咽了下口水:“我想去買杯冰淇淋。”她對先前被撤下去的覆盆子蛋糕念念不忘,打算用同口味的冰淇淋,來聊以安慰。
邊上就有流動冰淇淋車,謝靈境頷首:“那我就在這等你。”
“你不要?”
謝靈境只搖頭。
艾瑪興高采烈地向冰淇淋車小跑過去,披散在腦後的棕色長髮,舞蹈般跳躍。
明明都是二十四歲的人了。
“你忘了這個。”一隻深棕色的方形紙盒,自上方降落,穩穩停在與她視線平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