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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軍宴飲為歡數日,過後皇帝殷赦方才在上書房私下傳見殷錯。

  殷錯走到殷赦跟前,跪下磕頭。

  兩人分別日久,平日裡殷錯回憶起來,也只想到小皇帝尚且還是個稚氣猶存的孩童,前幾日賜宴之時,遠遠在龍座上瞧見一眼,看得並不分明,眼下在上書房中定神細看,卻見殷赦身量與他齊高,已然是個俊雅的少年天子,然則他容色蒼白,臉孔清癯,相貌固然秀氣,眉目間卻頗有鬱結之色,明明是新婚燕爾,卻無半分春風得意之色,反而只顯得形銷骨立。

  殷錯心下頓時不覺傷懷,心道:「這孩子自小心思就重,眼下做了皇帝也沒見他半分歡喜。他方才大婚,本應當是大大喜事,怎麼卻是愀然不樂的模樣,難道是不喜歡指婚的妻子?」

  他行過禮,殷赦忙即伸手扶起他站直起來,道:「皇叔不必多禮。」

  殷錯凝視他片刻,低聲道:「陛下國事雖然操勞,卻也要保重身子。」

  殷赦自出生起便受封皇孫,父母待他雖然看重,卻也不免嚴苛,宗室皇親之中也就殷錯向來不以他皇子皇孫的金貴身份為異,待他寬和遠較父母更為親近。眼下殷赦已繼任登基,貴為九五之尊,此時聽得殷錯存眷關切一如往昔,不覺也是悲喜交集,眼眶一紅,又叫了一聲「皇叔」,語音間也已頗有哽咽意味。

  殷錯心下也是一酸,微微一笑,溫言道:「邊關戎馬倥傯,未及恭賀陛下大喜,還請陛下恕罪。」

  殷赦聽得此言,臉上卻頗露苦澀之意,搖了搖頭,苦笑道:「朕有什麼可喜的,不過是太后多派一雙眼睛來盯著朕罷了。」

  殷錯聽得此言,頗感詫異,殷赦卻不由得臉顯懊惱,似是自悔失言,忙又岔開話頭,改為詢問收復隴西等戰事詳情,又問了他與寧且合力共治軍屯、番代征防等事宜詳情,殷錯據實奏告,君臣二人促夜長談,不見疲憊。

  殷錯見殷赦年紀雖輕,然則心思縝密,勵精圖治,於政事上頗為勤勉,大有明君之風,心下大為寬慰,只覺殷赦果然不負自己厚望。

  這幾年太后謝令光垂簾聽政,參預國事,施政甚多,尤重邊關兵事,對外之時任命殷錯等兵馬使屯田自養,將邊兵改為募兵,在朝內亦施政頗多,先是大舉提拔布衣白身的寒門舉子,扶持當世大儒齊靖修復前朝講學的睢陽書院,數年之間朝廷中樞遍布睢陽學子,故而其時人稱睢陽黨人。謝令光所重的睢陽黨人在朝野極力減免地租礦稅,廣通商路,得富商助力頗多,以致王公勛親等世家現已沒落不少,心中不懣益勝。

  而今殷赦日漸年長,亦也不滿太后僭越及打壓殷氏舊臣與王族宗親之舉。眼下他雖已大婚親政,但實則朝中權柄給太后謝令光把持已久,謝令光明面還政幼帝,實則卻並不放權,殷赦處理庶務,一切政事仍需向太后請示,奏請太后「恩允」,無一事可自任。

  殷赦雖已有心暗中籠絡不少朝臣作為帝黨中堅,但如今這些時日來,帝黨在朝中仍是處處受阻,與睢陽黨人在朝堂之上時常僵持不下,殷赦心下不忿已極,回到後宮之中,御林軍的統領是謝令光親信,內侍的太監總管是謝靈光心腹,甚至連中宮皇后、後宮妃嬪亦無一不是謝氏一族的眷親、姻親,當真是教殷赦如坐針氈、寢食難安,可見而今前朝後宮事無巨細,俱在謝令光的股掌之間,殷赦這皇帝可謂是當得形同傀儡,無味之極。

  如若說殷赦是懦弱溫順的守成之君倒也罷了,殷赦卻是自幼早慧、胸有大略的氣性,又豈能一輩子甘居謝令光獨攬權柄的傀儡,故而如今殷赦面上雖然對謝令光恭順如舊,母子之間卻早已生出隔閡。而今殷錯回京,於帝黨而言乃是大大助力,有了殷錯擁二十萬精銳鐵騎的兵權之助,殷赦亦是心下大慰。

  殷赦想到此處,望向殷錯的目光之中更不免多了幾分熱切,伸手握住殷錯,低聲嘆息道:「有了皇叔在此,朕也終於得以安生服業,不必成日如履薄冰,坐臥不安。」

  殷錯聞言卻是不禁愕然,說道:「陛下這是何出此言?」

  殷赦又是嘆了口氣,搖頭不語,良久方道:「皇叔凱旋而歸,當隨朕同去太廟,向父皇好好告祭一番。」

  殷錯聽他提及先帝殷鎮,心下頓時一凜,說道:「正是如此,臣謹遵聖諭。」

  次日一早,殷錯與群臣往至殷氏太廟,與皇帝殷赦一同致祭宗廟,撰告饗宗廟及諸祠祭祝文。皇帝親詣行禮,殷錯亦於香案前行三上香禮,望著堂兄殷鎮的神牌,想到殷鎮一生體弱多病,待自己頗為寬厚,又有提攜之恩,卻是英年早逝,心下頗有愴然之感,心道:「臣弟現已不負皇兄的厚望,收復故土,皇兄九泉之下得知,也可寬慰。」

  殷鎮生前亦頗信奉佛法,太廟旁不遠之處便是修繕好的國寺,寺額亦是先帝殷鎮生前赦賜。眾人告祭事畢,皇帝殷赦便只帶著幾名心腹侍衛,偕同殷錯一同到得大雄寶殿去禮佛。

  殷赦入得殿內,與殷錯各自手持立香,屏退左右,後堂之中便繞步出來幾名朝臣與幕僚,過來朝皇帝與殷錯行禮,殷錯看去,只見正是文華殿閣臣曲衍、御史馮杜陵等帝黨首腦,也即還禮。原來殷赦為防備太后在宮中的眼線,便只得傳令心腹首腦私下齊聚國寺之中商議國事政局。這國寺十分清幽,主持更是殷赦親自下旨任命,故而眼下國寺便如皇室家廟一般,是殷赦最為安心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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