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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為是做夢,雙眼連眨許多下,隨即浮出淚花來,快跑過來抱她。

  吳虞也擁住林姐。

  林姐叫她坐,從冰箱裡取出罐封的桂花蜜,舀兩勺出來,和著開水沖給吳虞,並坐下笑說:「這裡頭的桂花還是你和——」

  她頓住,避而不提那個名字:「你在的時候打的,快嘗嘗,看看你身上味道洗沒洗乾淨。」

  吳虞淡笑著抿一口,甜絲絲的。她開門見山:「我沒舉報他。」

  林姐雖沒上過什麼學,但腦筋轉得快:「我知道。」

  吳虞問:「你怎麼知道的?」

  林姐說:「朝夕相處那麼多天,你們兩個我還不了解?」

  林姐同樣落不到實處地憂心了半年:「小秋他現在到底怎麼樣啊?」

  吳虞說:「十年。」

  林姐低頭嘆息,又難耐地摳手指,喃喃:「怎麼會這樣……」

  吳虞也想問。

  她還想問更多。

  那一夜過得清晰又渾沌,她像被掰分為兩份,有一個自己在或推或拉地教導她走路講話,應付警察,遵循季時秋的所有良苦用心;另一個自己則在叫囂和怒罵。

  吳虞頭痛欲裂。

  細節幾乎遺忘。

  此刻它們抽絲剝繭地漫上來,吳虞問:「他當時跟你借過手機嗎?」

  林姐幾乎沒有回憶:「借過啊,還借過筆。我找了半天,才翻出一根原子筆,都不怎麼下油了,他在那搗鼓了半天。」

  林姐指了個牆角,說季時秋當時就坐在那裡,搬張板凳,一有空,就躬身墊在上面寫字。

  吳虞循著看過去,那裡空無一人,地上只有一小片脹眼的日光。

  吳虞忽的鼻酸:「他怎麼跟你說的?」

  林姐說:「我說他這麼好學呢,他說不是在學習。他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走,想在走之前給你寫封信。」

  「我還問他,是不是要給你寫情書。他笑笑沒答話。」

  吳虞淚眼氤氳。

  在綏秀住了一宿,吳虞返還家鄉。

  這一趟回去,媽媽發瘋般暴跳如雷,說她又出去鬼混惹麻煩,說她怎麼不乾脆死在外面。

  母女倆發生激烈的爭執和鬥毆,繼父在旁邊添油加醋,吳虞推翻家裡超市的所有貨架,往上淋澆食用油。

  她周身顫動,打開打火機,威脅他們:放她走,不然她燒光這裡,燒死所有人。

  那一刻他們真正畏怕。

  她也如願以償得到自由。

  在此之前,吳虞一直是鎮上惡名昭著的問題少女,不學好,性子犟,孤僻乖張,除了不可否認的昳麗面龐,眾人提及都是搖頭嫌厭。

  念完中專後,她一直留在家裡超市做收銀。

  她談過很多段戀愛,都是短擇,亦不上心,她認定所有男人與她的生父繼父無異,都如蝗蛭般噁心,啃齧她本該健全的人生,吸食走她本應擁有的甜美的熱血。

  她還有個爛透的母親,自願為跗骨之蛆,只愛弟弟,視她如草芥敝履。

  畢業後,媽媽無意得知繼父對她心懷歹念,對女兒的恨意和妒忌日漸壯大。一邊無時無刻地羞辱她是妖精像小姐,一邊催促她趕緊找個能看得上她的人嫁掉,別再礙她的眼,家裡還要多口人吃穿用度占地方。

  可等吳虞真正想走,他們又會把她抓回去禁足暴打。

  搬去虔州市區後,吳虞尋了個地方租房。合租室友是位在銀行就職的女孩,叫於麗雅。

  跟他一個姓呢。

  吳虞對她產生自然的好感。

  室友的確不錯,得知吳虞中專就讀的專業同是金融,她建議她考專升本,然後嘗試銀行的招聘。

  吳虞很感謝她。

  在此之前,她重獲自由,但渾噩無航向,被困在被那個悲慟的秋夜,難以安寧。

  但現在,她不再沉湎,敢於摸石頭趟河。

  她暢想,等季時秋出獄,她應該已經有穩定的工作和收入,沒準都已經買了房。

  到那時,她不用別無他法地帶著他東躲西藏,還能跟他一起把房子變成家。

  於麗雅為人開朗大方,常領她出去玩,結識同事與朋友。

  不缺異性詢問她聯繫方式,她都搖頭婉拒;也有跟於麗雅旁敲側擊的。

  於麗雅笑說:「你別異想天開了,吳虞有個異地戀男友。」

  奇怪的是,儘管每天住一起,隔壁間,她從沒見吳虞跟男友通過話,視過頻,那個男的也沒來虔州看過她。

  唯一有說服力的是,與吳虞同住的這兩年,女人每隔三四個月就會出省一趟,說要去找男友,她每次都高興地走,然後灰心地回來。

  於麗雅覺得對方一定是個人渣。

  她不是沒邊界感的人。

  所以從不多問。情之一事,掃好自家門前雪,不必多拂旁人瓦上霜。

  打聽到季時秋在廬陽監獄服刑,吳虞便開始給他寫信,每個月一封。

  每個季度,她都會起大早乘坐五小時動車,動身趕往皖省,不厭其煩。

  第一次去,登記探監手續時,工作人員詢問她是於朗的什麼人,她說是他女友。

  後來獄警走出來,納悶:於朗說他沒有女朋友,不見。

  吳虞猜到了。

  但她沒有放棄,心存僥倖。

  獄中生活多枯燥和寂寥,也能讓人沉心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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