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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輕描淡寫,季時秋的眼眶卻微微濕潤了。

  「應該沒什麼不一樣吧。」他說。

  吳虞不認同:「怎麼可能?」山有高地錯落,風光自是不同。

  季時秋看著她:「但太陽只有這一個。」

  吳虞怔愣,不再言語。

  收拾得差不多了,吳虞打開手機瞄一眼,已經快八點。

  綏秀山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據她這些天來的觀察,九點半至十點離開應該是最為穩妥的時段。

  思及此,她不由長吁一氣,也有種逃亡前的胸腔驟緊,她轉頭跟季時秋說:「我去洗個澡,然後你洗。洗完我們就走。」

  季時秋頷首:「好。」

  吳虞沒有在蓮蓬頭下停太久,搓著濕漉的發尾出來,剛要督促季時秋接上,她目光頓住,動作戛止。

  房內那些本已拾掇妥當的物件,全都被歸置回原貌。

  而季時秋坐在床尾,沉默著,似在等她。

  吳虞錯愕地瞪向他。

  男生擱於腿面的雙手慢慢曲握成拳。

  「你在幹什麼?」吳虞一時無法消化和理解。

  他一下起立,迎頭走來,站定了,厚重的身影覆住她。

  「吳虞。」他叫她的名字:「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你反悔了?」吳虞隱隱感覺到什麼:「不想跟我走了?」

  季時秋用力抿一下唇,側過頭,深吸氣,最後再次目視她:

  「你洗澡的時候,我用你的手機,給警察發了舉報簡訊。」

  第18章 第十八片落葉

  吳虞半晌未語。

  她的大腦在滾沸後倏然冷卻,最後霧化為虛無。

  她呆怔片刻,回過神,狠剜季時秋一眼,甩掉手裡的毛巾。

  她撥開面前這堵人牆,衝到書桌前,拿起手機,唯恐慢了地調出簡訊界面。

  吳虞有頻繁清理消息的習慣,此刻全白的簡訊列表與先前無異,卻也空得像個徹骨的雪天。

  簡訊無法撤回。

  他怎麼知道她手機密碼的?

  ……

  吳虞腦子亂糟糟的,心存僥倖地轉頭:「簡訊呢?」

  季時秋立在不遠處:「刪了。」

  她快步走回去,干架似的勒住他衣襟,逼視他:「你本事大了。你發了什麼?」

  季時秋視線凝在她臉上,很淡然:「沒什麼。只是用你的口吻,告訴通告上的警官我在這裡。」

  吳虞問:「你怎麼會知道他們聯繫方式?」

  季時秋:「搜一搜就知道了。」

  吳虞緊繃的腰線垮下去。

  是啊,關於他的追捕消息鋪天蓋地,稍有心留意,就能知曉一切。

  為什麼,吳虞想問為什麼,喉嚨像是被卡住,複雜的心緒有了實狀,噎堵在那裡,咳不出咽不下,令人泫然。

  說好一起走的。

  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季時秋心生不忍,但無法即時安慰她,指針在倒數,他必須儘快按原計劃安排好一切。

  他走去電視機頂盒前,抬高了,從下方抽出一張書本大小的速寫紙。

  正面是下山後的那張畫,背面密密麻麻寫上了一些字。

  他把它拿過來,遞給吳虞,並有條不紊道:「上面寫了我們認識幾天來發生的所有事,所有細節,有真有假,但現在開始,你要把它們當做你的真實經歷。你快速過幾遍,之後做筆錄,你就按照上面的跟警察交代。」

  吳虞愕然抬眼。

  她沒有接。

  季時秋焦切到極點,口氣不由沖了些:「接啊。」

  回給他的是一巴掌,力道極重,直接將他臉扇往一邊。

  「騙我,」吳虞面色幽涼:「現在還要我聽你的?」

  疼痛促使季時秋雙眼潮紅,但他無暇顧及,神態始終執著:「你現在只能聽我的。離這裡最近的派出所,到這隻有一小時車程。」

  吳虞冷笑:「哈,這你都查過?」

  季時秋沒有反駁。

  吳虞陌生地看著他,「還有什麼,你準備了多久?」

  季時秋難以作答,這段光陰歡愉得讓人忘記時間,也煎熬得度日如年。

  他只記得,從吳虞有反常的跡象起,他就心意已決,並暗中策劃這場冒險。

  不是沒想過自首,或許這是最好最有利的選擇。

  但按照吳虞要強的個性,她一定會被他牽扯許多年。

  她值得春日般美好的人生,花團錦簇。

  而不是荒廢在他這種飄零的,搖搖欲墜的人身上。即使她願意等,將來他能帶給她俗世幸福的能力,也會大打折扣。

  這比處決他死刑還讓他無法接受。

  所以,比起許以遙遙無期且虛浮的善終。

  他寧可從這一刻起就被記恨。

  「只有這個,」季時秋捉起她一隻手,把紙強硬地往那塞:「只要記下這個就行。」

  吳虞抗拒掙扎,對峙間,畫中少年的臉被揉皺,炭筆的勾線也模糊了一些,無人察覺。

  季時秋溢出絕望地嘶吼:「拿著啊!」

  吳虞被鎮住,直愣愣盯著他。

  她咬著牙,注視他許久,終於妥協。

  紙頁上,是幾行非常俊秀工整的字。

  吳虞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字跡,原子筆寫的,深藍的油墨,比她過去所有老師寫的字都要好看。

  內容也清晰乾脆,似幾則通俗易記的提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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