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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在心裡的……愛麼?

  蒼白的陽光下,少年一頁一頁緩慢翻過去那些陳舊泛huáng的紙張,紙張上工整清秀的字跡仿佛讓當年的女孩躍然眼前,他體內本就不多的血已經止住了,可是他的手卻漸漸比他過去任何一刻都顫抖得厲害,為什麼……天氣……那麼冷……

  顧朝顏看著生鏽鐵窗外的陽光沒有溫度地照在灰白色的牆壁上,他的憤怒已平息,明知那小子肯定聽不進自己在說些什麼,這一刻還是自言自語地顧自己苦笑:“我當了許多年的騙子,騙了數不清的人,我曾以為生生死死,這人間不過如此,諸多醜惡,諸多可憐,又哪裡分得清對和錯,含糊著應付著一晃眼這一生也就過了,可是,後來有一個人讓我明白了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他告訴我當這人間洪水滔天的一日,我們也總有一份堅持不能放棄,我想,我現在總算是做了一件對的事吧……如果有生之年還能遇到他,我應該可以安心地和他打個招呼了……哈哈,當初不辭而別,我真是差勁啊……”

  陽光在光yīn里一寸寸地移動,不知過了多久,顧朝顏再回頭看時,蒼白的少年已經抱著日記本,跪坐在地上,哭得一塌糊塗。

  他入隊,他搗亂,他逃課,他被校長揪著耳朵捉回升旗台上示眾,他明各種新式戰略並在微機房裡大聲叫嚷著要與隊長討論,他幼稚地堅持在地圖裡把樹種成一圈心形並把她騙進來戰勝他……那些他挖空心思要吸引她的注意力的青chūn,他以為她從沒有在意的年華,他如今都快要忘記的過往,原來,她全部記得,字字句句,在格子本上,在墨水泛開的瞬間。

  可是她最後寫:

  “要是我告訴隊長,我這個混日子的傢伙死賴在隊裡不走,只是因為某個幼稚小孩,隊長會不會氣死?

  哈哈,可是他年紀太小,很多事qíng不懂,早上爸爸媽媽又拿弟弟上學的事來轟炸我了,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有一天承受不住,我不討厭弟弟,我也不想離開,如果有可能,我多想我們幾個永遠在一起啊……可是我終歸要走的吧,我走後,隊長那麼qiáng大,至少也能拿個世界前三呢,幼稚小孩他也天賦過人,接替咱們隊長的位置用不了幾年,他總有成熟長大的一天的,還有那些每次嘲笑我積分墊底的傢伙,還有校長的兒子和侄子……他們拿不到名次,最後都能保送吧,然後上大學,談戀愛……每個人都前途似錦,每個人都與我無關。

  ……估計連幼稚小孩都會很快把我忘得一gān二淨吧,他的優秀其實不輸於隊長呢。

  可是我忘不了啊,有沒有辦法,能讓你們也忘不掉我?

  ……”

  曾有那些固執的歲月,我以為我長大了,我是遊戲裡一統天下的軍師,子民愛我,敵人畏我,凡我效處,四海昇平。

  我學著南波萬之類成熟男人一樣去喜歡大波妹,我學著紀滄海之類風流男人一樣去坐擁三千美人,我每日坐在相思樓頭大裝備,她們像花兒一樣笑在我腳下,可是為什麼我一點也不快樂,多少年了,從我把水果刀捅進隊長身體裡那一天起,我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我記得隊長說,我太偏執。

  我記得隊長說,可惜了我的才華。

  我那時什麼都不懂,直到一個月前我也沒能懂,那麼多年來我固執著想找到隊長想問個清楚,我恨著他我又告訴自己不能恨他,我明知隊長不會是那樣的人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曾經是那麼的敬愛隊長可是十年後我又再一次把他推進了死神的手中……

  顧朝顏說,他騙了一輩子的人,他終於做了一件對的事。

  可是我呢?

  十年了,忘了怎麼去笑忘了怎麼去哭的少年,第一次崩潰得像個小孩,顧朝顏雙手兜在褲袋裡,一聲不響望著地上的人,許久他嘆了口氣:“洛子商,你太偏執,你的偏執,成就了你的天才,也毀了你的半生,其實你恨的只是你自己,只不過你不願承認,你把對自己的恨,轉移到了別人的身上,你……”

  “別說了!!!”

  洛子商最後嘩的一下站起來,像只受傷的野shòu一樣奪門而逃。

  顧朝顏就站在那裡,看落日的最後一道光芒也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也許一切都會好起來吧,他想,在他私信懇求阿糙把笛子物歸原主而後者答應之時,他就知道人世間總會像它的創始者希望的那般一天天好起來的,日出日落,chūn去秋來,青chūn在綠笛音聲里不死,所有的傷口全部癒合。

  當南波萬帶著他的小秘書來到s市時,洛子商已登上了北上的火車,如果身體允許,他更希望坐飛機,可是……

  他雙手兜進大衣的口袋,左邊裝著萱顏的日記本,右邊口袋裡……洛子商掏出來,是一本皺巴巴的病曆本。

  翻了幾下,然後他面無表qíng地把病曆本撕了個粉碎。

  顧朝顏說得沒錯,他恨自己,恨自己的xing格,也恨自己的命運。

  只是,不管他接不接受,在命運帶走他的那天之前,他至少……要向那傢伙說句對不起吧,他還記得一個月前自己是怎樣把那傢伙扔在醫院然後看他沒xing命危險之後自己就一聲不響離開的。

  就算那傢伙鐵定不會原諒他,鐵定是一如既往冷著臉,至少……在最後看一眼也好。

  萱顏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然而,洛子商風塵僕僕趕到北國那間醫院時,醫生卻告知他,秦川一周前就qiáng行出院了。

  洛子商茫然望著白花花的chuáng單和牆壁,活了二十年,他第一次意識到“失去”這個詞的重量。

  秦川,你連最後的機會都不給啊……茫茫北國,又要怎麼去找一個再也不想見到你的人?

  少年虛弱的身體靠在門框上,路途的奔波和心qíng的煩亂,讓他從城南醫院出來後幾乎沒有睡過覺,冥冥中不知是什麼qiáng撐著他渡完這顛簸的一路,甚至是這顛簸的十年,是啊,十年前他就可以去死的,只是仇恨的力量讓他又苟活了下來,現在終於所有的疲乏和病痛湧上身來,人世間癒合了傷口,而他被命運帶走,整張臉都失去血色的少年,如當年在街機廳里把老闆賭得吐血時那樣,依舊固執地咬著嘴唇,不肯讓自己在這麼個地方倒下。

  隔壁chuáng病人的感慨傳入洛子商的耳朵——“那人啊,走的時候胳膊還打著石膏,腦袋上的紗布還在滲血哦……”

  “他有說什麼嗎?!”攀著牆才能勉qiáng站立的少年慌忙提聲去問。

  “沒有吧,我不記得了。”病人茫然搖頭。

  病房內是充足的暖氣,可是洛子商整個人如墜冰窟,人世間就要chūn暖花開,他卻被永封在北風與大雪的深處,身邊人每一個漸行漸遠的足跡,都在他慌張流逝的生命里……從此再沒有人回來……誰的青chūn沒有流過血受過傷,可是後來所有人都長大了,痊癒了,卻再沒有一個洛子商,沒有小芝芝,沒有風雪中傲胸挺立的五行術師,沒有談笑間千軍萬馬的一代軍師,凡我效處,四海昇平,盛世人間……摺扇搖落,白衣飄飄……人也去也……

  倉促的鈴音里,搶救室的燈光大亮,然而祖國另一端的s市內,毫不知qíng的南波萬的運氣比顧朝顏還差,託了當地醫療體系的朋友查到洛子商在城南醫院後,他趕去已經人去樓空,又打聽到洛子商家裡住址後,硬是被吃了個閉門羹。

  讓秘書買了幾箱子禮物,南波萬這才把屋門敲開,酒氣熏天的老男人在一個厚厚紅包的誘惑下,態度依然不冷不淡。

  南波萬震驚了,洛子商不要錢,怎麼他爹也不要錢?這到底是怎麼一家人啊!

  “你是他朋友?”老男人看了眼一身富態的南波萬,“找他就去城南醫院,怎麼一個個都找到這裡來……”

  南波萬連忙說:“就是在醫院找不到人才來您這兒攪擾的……”

  “他連那兒也不呆了?”老男人微一恍惚,接著用力抽了一口煙,“那我勸你別找了,他放棄了,你也放棄吧。”

  “放棄?”

  “好好的中心醫院不住,偏要去城南那破地方看什麼落日,這孩子,真和他媽當年一樣固執……”

  “他媽媽?”南波萬這才現屋子內另一個妖嬈庸俗的年輕女人,怎麼看都不可能是洛子商的母親。

  “他媽幾年前就死了,血癌,他也一樣,遺傳了,病的還要早……”

  “你說什麼……”

  “你也別太難過,這都是命啊,一個月前,本來是定好第六次化療的日子,他臨時從中心醫院跑出去,一個人去北方也不知道gān什麼,回來又什麼都不說,直接跑到城南去了,他說那裡的落日看著舒服,這小子啊,從小就這樣,小時候他打遊戲不打通關都不肯睡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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