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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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二人早早起身梳洗,又將弘衍、海晴兄妹倆已哄了起來,命嬤嬤丫環好生替他兄妹穿戴洗漱,預備用了早餐便一起進宮給太后和宜妃請安。

  不料剛在宮門下了馬車,迎頭便見乾清宮的劉公公穿著寶藍圓領常服手持拂塵,帶著兩個小太監迎面走來,乍一抬眼見著他們,竟是笑眯眯的快步迎了上前,尚有十來步之遠便急趨而前,單膝著地跪下陪笑道:「奴才給九爺、九福晉請安,爺同福晉吉祥!喲,這是小阿哥和小格格吧,奴才也給兩位小主子請安了!」

  他這一串話令胤禟和引章不禁相視而笑。

  「怎麼?這一大早就要出宮辦事?」胤禟擺擺手讓他起來,笑嘻嘻問著。

  「回爺的話,」劉公公一臉諂笑,兩眼眯成一條縫,彎腰陪笑道:「這可真巧了,倒省了奴才跑這一趟!九爺,萬歲有旨,傳九福晉前去問話!」

  「我?」

  「她?」

  引章和胤禟不約而同脫口而出,相視詫然驚異。

  「皇阿瑪已經下朝了?怎麼好端端的要見福晉?」胤禟甚是納罕,昨日他述職時,康熙面色淡淡,反應也淡淡,也沒跟他提過要召見引章,怎麼突然就——他手一緊攥,不由有些發緊。

  「嘿嘿,」劉公公下意識將拂塵甩了甩,笑得見牙不見眼,道:「九爺您可難為奴才了,奴才只是個跑腿兒的,哪裡知曉聖意呢!不過九爺放心,萬歲今日精神甚好。」

  「那就勞煩你了,替爺好好照看照看福晉!爺這會子先帶小阿哥和小格格去儲秀宮!」胤禟悄沒聲息將一個紅包順入他袖中,順便遞了個眼色:有什麼風吹草動,趕緊往儲秀宮遞話去!

  「九爺放心!」劉公公自然會意,臉上笑容愈發燦爛,側身在旁,向引章一抬手引路:「九福晉,請吧!」

  「有勞公公!」引章微微一笑,向胤禟點了點頭,又彎腰撫了撫兩個孩子頭上,俯身叮囑了幾句,便與劉公公一同去了。

  康熙依舊是在乾清宮後小偏殿召見的她,如同上次,殿中一片寂然清冷,地上鋪呈的京磚黑沉似鐵,光滑如鏡,望之森森,一色檀木家具依著殿中打造貼放,光亮可見,幽光閃閃,令人見之肅然。

  劉公公領她至此,緩步躬身向後退去,悄無聲息。殿中一時靜謐得聽見心跳和脈搏。引章咬咬唇,望望背著手,挺著身,眺著窗外的康熙,上前朝著他的後背撩袍跪了下去:「奴婢郭絡羅氏參見萬歲,萬歲爺吉祥!」

  康熙緩緩轉身,聞言淡淡道:「起來吧!」恍惚聽來,微涼的聲音中竟似含著淡淡如絲的笑意和暖意。

  引章心頭驀地一松,應了聲「是!」旋即起身。下意識抬眼望向他,不禁一怔,比之離京之時,他老了不少,鬢邊隱隱現著白髮,顴骨高高,面容矍瘦,抿著唇,眉卻愈濃,眼也愈黑且銳。

  他真的微微一笑,道:「過來坐吧,不必拘禮,也不必害怕,跟朕說說話!」

  「是。」引章輕輕微笑答應,移步上前,與他隔著茶几坐在下首。雙手交迭放在膝上,粉頸微垂,他不開言,她自然是不肯多言的,隻眼珠子轉個不住。

  康熙眼光一瞟便將她小動作盡收眼底,不禁嘴角一勾,暗暗好笑。不知為何,見到她便會想起心中默念那一人,無論多麼煩亂的心境亦可漸漸平和。

  身為帝王,不可有私行,卻無可控制不有私心。多少年來,世事多變,人事滄桑,許多久遠的人和事已經漸漸忘卻了,唯有那一抹碧色的倩影和那神采飛揚的含著笑的面龐眼眸,始終占據了他心底最堅固的一角,如醇綿佳釀,愈陳愈香。

  「聽說給老九添了個小格格?」康熙淡問。

  「是,取了名兒叫海晴。」引章眼光輕輕一抬隨即壓下,點頭微笑道。

  「海晴,海天晴日,呵呵,倒是應景——在南邊想是不錯吧?」康熙又道,聲音柔和了些。

  「民風淳樸,風景奇異,物產豐富,自然是好!」引章不知他問這些話是何意,只得一字一字斟酌著答。

  「朕也覺得好,」康熙仰了仰頭望著前方,笑道:「朕看到南邊上繳國庫的稅銀比往年都多了一二成,你們倒是沒虛度時光!那邊狀況如何,給朕說來聽聽吧!」

  「是!」引章精神一振,心知康熙定然已經派人前往查探過詳情,當下也不敢隱瞞,便將當地的規模種植業養殖業如何發展,農業經濟副業如何被帶動,與海外貿易如何熱鬧繁榮,外國船隻一月來往大概有多少,參與外貿生意的主要以哪些商號為主,交易最好的都是哪些貨物等等,凡想到的都跟康熙簡單的說了一遍。

  康熙不時發問,不時點頭,不時又沉思。乍一抬頭,發現引章纖細的手指揉了揉喉頭不由輕笑,將几上茶碗輕輕一推,笑道:「說的口乾舌燥便潤潤嗓子吧!」

  引章有些發窘,不好意思笑了笑,果然謝了恩,端起茶碗直如久旱逢甘霖般大大喝了幾口。乍一抬眼,發現康熙在怔怔的瞧著她,像是瞧她,又像不是瞧她,嚇得身子抖了抖,差點被嗆到。

  康熙也覺有些尷尬,抬手擋在唇邊輕輕一咳,道:「朕準備按前朝例,在港口設市舶司管理與洋人的貿易往來,你覺得如何?」

  「倒不如設置海關!」引章脫口而出,大悔失言已來不及。

  「海關?」康熙稍一凝神,笑道:「這個提法倒也新鮮!專管海上貿易關稅,倒也貼切!」

  「萬歲英明。」引章笑了笑。

  康熙稍一沉吟,又道:「那邊的農業聽說也發展甚好,剛是起頭已然可預見將來之成效,過得幾年,可保百姓無飢,你們駱家功不可沒。」

  「萬歲謬讚,」引章忙道:「不怕萬歲笑話,駱家也不過生意人家罷了,也是看準了那邊土地遼闊,便於發展種植園,說到底也是為了賺錢,萬萬當不起萬歲這話!」

  康熙不禁低笑,道:「你倒老實的緊!不像朕那個老九,朕每每明示暗示他只在朕面前死扛,哼,當朕真不知他在外頭折騰什麼呢!」

  引章心一緊,忙陪笑道:「九爺也是不忍萬歲難做方才如此,其實他心裡比誰都清楚,萬歲是何等人物,天下間豈有何事瞞得過萬歲的?他素來敬仰萬歲,斷斷不敢在外胡作非為。」都是老老實實上稅的啊!

  康熙默然一嘆,道:「這幾年朕也是明白了。若要國富民安,除了整頓吏治,更要發展經濟,老九所作亦無不對,還有你們駱家這種發展模式,亦值得天下推廣!如此過得十年二十年,何愁天下不富!這也正是朕默許你們南下的原因。」

  「萬歲有此心真乃天下黎民之福。」引章心中大定,轉了轉眼珠子,立刻便打算等過了年便與胤禟仍舊回南方去。

  不想她這小計較卻落入康熙之眼,康熙先笑道:「明年就先別去了,陪朕出一趟塞外,你和老九都去。說起來你還沒伴駕出過塞吧?」

  引章有些羞窘,也有些小小失望,只好點頭答「是,」又搖了搖頭,道:「不曾去過。」

  「順便,讓小羽也去一趟吧!塞外不是也有駱家的生意嗎!」康熙悠悠說道。

  引章這才有點恍然,難怪他點名要自己和胤禟隨駕出塞,原來是為了給他們父女見面搭橋相見。倒難為他用心良苦。

  「可憐天下父母心。」康熙身形不動,又道:「知她過得好,朕心中該當欣慰無所牽掛才是,只是,唉,總想再見見她!」他不禁暗暗有些後悔,如果當初不是那樣急於將她許婚,或許便不會弄到如今想見不能見的地步!

  「羽——羽格格也甚是想念萬歲,萬歲若是想見她,其實也不算太難的。」引章見他父女真情流露,心頭有些不忍。

  康熙聞言輕笑,道:「朕一國之君,言行舉止皆有侍從百官上百上千雙眼睛盯著,哪裡有這樣容易呢!再說了,朕也得顧及她的身份,還得防著科爾沁那邊不可走漏風聲,就更不敢輕言易動了。」

  「奴婢小見識,讓萬歲見笑了!」引章不好意思垂下頭笑了笑。

  康熙擺擺手並未怪罪於她,說起翠羽,他的情緒頓時高漲,雙眸閃閃發亮,滿臉愉悅,精神為之煥發,微笑著滔滔不絕,說著翠羽諸事及昔日父女相處之情景。引章聽得有趣,不知不覺也放鬆了緊繃著的精神,笑著與他一句句應答,將翠羽今時今日生活種種說與他聽。康熙雖有密探探知翠羽生活,但又怎及引章親歷親見之細緻,益發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爽朗而笑。

  許久,他雙眸驀地一黯,低聲輕嘆:「朕這些兒女中,所最心疼者唯有太子和小羽,誰知一個遠嫁,一個——唉!」

  引章心頭突的一跳,不敢搭腔。腦子裡轟然而響,如攪了一罐子漿糊,實實不知他這是何意。

  「你說,太子像個太子的樣嗎?朕百年之後江山教到他手中,是否合適?」康熙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問她,抬眼淡淡一瞥,示意她答。

  引章瞠口結舌,手足無措,嘴唇嚅了嚅,圓睜著烏黑的大眼,竟是呆了。半響才啞聲澀然艱難吐出兩字:「萬歲……」

  「朕只是想問問你,你但說無妨。」康熙目光含笑凝著她,腦子裡卻驀地飄過那抹綠色的身影。

  「太子儒雅,風度翩翩,學識淵博,實是最合適不過的守成之君,奴婢小見識,萬歲莫怪!」引章斟酌一瞬,低眉輕言。

  「守成之君……」康熙喃喃低語,卻下意識搖了搖頭,以幾不可聞之聲輕輕道:「朕要的卻不是守成之君吶……」

  「皇上,」引章突然跪了下來,俯首道:「皇上可還記得那名替十八阿哥治好了病的女子?」

  「唔?」康熙一愣,道:「你說的是李青鸞?你認識她?」康熙不禁挑眉,因這事與太子之間鬧得甚是不快,心煩意亂之下,他壓根沒有再注意過青鸞,也沒派人打聽過她的身份,此時聽引章提起,不禁心頭驀然一跳,雙目頓時灼灼。

  「是。」引章點點頭,料知此事遲早也瞞不過的,於是便將青鸞與她以及與翠羽的關係簡單說了一遍,康熙聽了怔了半響,方嘆道:「實實不曾料到,原來此女竟與你們還有如此淵源!她父母救了朕的老九,她又救了朕的老十八,讓她這麼無名無分的跟著太子,實實委屈了她!這樣吧,」康熙抬眼,他以為引章是來替青鸞求要名分的,便道:「朕封她一個庶福晉便是!至於今後之路,便要瞧她自己的了!」

  「奴婢絕無此意!」引章心中一急,忙道:「青鸞妹妹對太子爺痴心一片,可太子爺身邊美女如雲,瞧不上她也在情理之中。奴婢斗膽懇求皇上,請皇上準備奴婢將她帶走,也省得讓太子爺鬧心!」

  康熙盯著她足有四五句話的功夫,方才輕輕點了下頭,道:「好,只要她願意跟你走,朕不會阻攔。這李青鸞再怎麼說也是於皇室有功之人,朕也希望她有個好結果!」

  「多謝萬歲!」引章不由大喜,試探著小心翼翼道:「那麼,奴婢何時可見著青鸞?請萬歲明示!」

  康熙淡淡一笑,道:「朕也乏了,跪安吧!你先去儲秀宮見過宜妃再去毓慶宮便是了!」

  「是,謝萬歲恩典!」引章攥著拳,摳著手心,內心一片喜之不盡。隨即跪安,緩緩退了出去。

  才出了乾清宮,便急急往儲秀宮方向走去,不料剛至乾清宮拐角處,身子一緊便叫人拽了過去。引章恍惚之間嚇了一跳,正欲出聲驚呼,乍然入眼是那張清俊的面龐,鬆了氣輕撫胸口嗔道:「你怎麼在這兒,嚇死我了!」

  「你才是嚇死人了,怎的去了那麼久!」胤禟不由埋怨。

  引章身心俱疲,不由得便靠在他身上,笑道:「你來問我,我問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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