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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該是浮誇的,但在如今沉穩從容的陳敬身上,顯得魅力非常。

  上一次見面時,陳敬還只有左耳耳垂上的一個耳洞,不過,那也已經是多年以前了。

  當年,陳敬指著左耳笑道,「或許有一天,我會任由它癒合。」

  關於另六個耳洞的疼痛和故事,他大概沒機會再知道了吧。

  簡默垂眸想,十七歲的陳敬許下的願望,是早就被遺忘,還是沒能得償所願呢?

  陳敬的視線始終落在鋼琴上,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好似他的指尖也要流淌出這樣夢幻的旋律來。

  簡默心尖涌過很多想說的話,但哪怕不觸及心底隱秘的心思,也都太冒昧了。

  他現在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昔年同窗,算不上能舉杯暢談的朋友,甚至都不是手握邀請函來到這裡的。

  簡默放鬆緊張的喉嚨,笑道,「你的……愛人,很喜歡你的鋼琴吧。」

  陳敬輕笑一聲,沒有出聲,落在鋼琴上的視線變得愈發溫柔眷戀,好像回憶到了什麼美好至極的瞬間。

  那是陳敬獻吻他人的溫柔,像刀一樣剜在簡默眸中。

  在簡默一直以來的熱望里,他會和陳敬度過很長、很好的一生,擁有鮮活、熱烈、溫柔的不息愛意。他會聽陳敬彈鋼琴,或許,他們還會在鋼琴旁親吻。

  陳敬生來就是扉頁華章、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渾然天成的鎖與謎。

  現在,簡默想起刻骨的執念,好像心成了被淋濕的浮萍,又單薄又寂寞——執念總是渴求美好和圓滿的。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這麼肆無忌憚,任由無妄的幻想吞噬他的理智。

  既然都已經走到了不可回頭的路口,那麼再回想他自飲自斟的愛戀,都是在玷污光風霽月的陳敬。

  簡默這些年也出入了許多場合,常被人稱讚一句鎮得住場,但此刻的簡默卻好像回到了青澀的曾經,只能勉強壓住不安和無措,輕聲問,「你在這裡,沒關係嗎?」

  畢竟,作為今天的主角之一,陳敬在這僻靜的角落逗留太久了。

  陳敬笑開,「再讓我得一會兒清淨吧。」

  簡默便安靜地陪陳敬留在鋼琴廳。

  《夢中的婚禮》數到了第三遍時,陳敬直起身,單手扣上西裝外扣,背向簡默說,「簡默,你今天能來,我很開心。」

  簡默立在樹影婆娑下,看陳敬步履沉穩地步向遠處的人群中央。

  等陳敬走遠後,簡默才深深地呼吸。他嘗到口腔里一絲鐵鏽的味道,或者只是錯覺。

  簡默苦笑著想,他還是高估了自己。他在陳敬面前總是丟盔卸甲,青澀得毫無長進,連靈魂都裸露得嶙峋刻骨。

  簡默想,他總是在看著陳敬離開的背影。

  明知他無疾而終的暗戀早就只見冰冷的白骨,可這一刻到來,他終究忍不住滿腹委屈。

  簡默祈禱一個好的結果。他從來不是為了失去而愛人的,但卻事與願違。

  ——陳敬,你從來不肯回頭看看我。

  陳敬在走遠後,舉著酒杯的手終於掩飾不住細微的顫抖。

  陳敬狀似平靜地把酒杯放在一張自助餐檯上,隻身去洗了手。他的手布滿冷汗,又冷又顫。

  陳敬細緻地拿紙巾擦淨手指,幾乎是強迫症般地將每一滴水珠都拭乾。

  「結婚焦慮症?」

  陳敬抬頭看鏡子,發現澹臺柘正懶散地倚靠著門旁,挑眉看自己。

  陳敬把紙巾丟進簍里,淡淡地笑道,「這麼懂?」

  澹臺柘是堅定的不婚主義者,不是因為相信婚姻是墳墓,而是覺得,愛情本身就是不可靠的幻覺,婚姻則是無盡的責任和約束。

  陳敬偶爾會想,如果他能有澹臺柘這般的灑脫——或者說無情,大概會活得自在很多。

  澹臺柘理著衣襟,笑了聲,「你休息一會兒吧,我替你應付一下。」

  陳敬看著一絲不苟穿著伴郎西裝的澹臺柘,難得感激道,「謝謝了。」

  澹臺柘拍了拍陳敬的肩,邁步走出去。

  陳敬眨了眨眼。

  如果,彥著伴郎服站在自己身旁。

  如果,簡默……

  陳敬雙手撐住洗手台,告誡自己,不可以再想下去。陳敬看到空蕩蕩的無名指根,而很快,那裡就要永遠地烙上一枚戒指。

  最近這幾年,陳敬結識了許多女孩——大多是和陳家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

  陳敬當然明白陳冶先的意思,但他早就厭倦了和陳冶先毫無意義的爭吵和反抗,轉而換了策略。

  剛見面,陳敬就直接挑明,「我的婚姻只可能是一團亂麻,什麼糟糕的東西都可能有,唯獨不會有愛情。」

  因為,愛是最糟糕的亂麻了。

  對面呢,要麼體面地知難而退,要麼自小受盡寵愛,忍不了陳敬的冷淡脾氣,氣憤離場,從無例外。

  就在陳敬以為他能以此獲得自由時,一個特別的女孩出現了。她說,「陳敬,我想,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利益一致。可以堵上長輩嘴的聯姻,沒有感情基礎的、不存在約束的、名存實亡的婚姻,最好是形同陌路的、名義上的伴侶。

  陳敬頗有興味地聽了下去。他早不是執著地認為愛情是必需品的小孩子了。如果婚姻必須存在,這樣的婚姻——是最適合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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