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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聽上去,有些老不正經的意味呢?
晏三合故意臉一沉,用手指在小几上點點:「酒也有了,該輪到你講故事了。」
董承風倒也痛快:「說吧,丫頭,想聽什麼?」
「想聽你的身世;聽你怎麼和前太子認識?為什麼會到他府里做琴師?
聽你在前太子府幾年的所見所聞?後來又是怎麼離開太子府的。還有……」
晏三合承著他的目光。
「前太子府,到底是誰做了趙王的內應,是不是手巧的夏才人?那麼沈杜若在這裡面,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你竟然連沈杜若都知道?」
董承風臉上帶著一點不可思議,「知道多少?」
「不是很多。」
晏三合:「知道她醫術很好;被他爹算計,進了太子府當女醫;還知道她是唯一一個在巫咒案以後,還活著的人。」
丫頭啊!
這些你都不該知道。
董承風慢慢垂下的目光,掩住眸中一點欲奪眶而出的淚。
你最該知道的,是你爹是誰?你娘是誰?
還有。
你是誰?
晏三合敏銳的發現,董承風身上的氣質又變了。
從眼神,到表情,甚至每一根頭髮絲,都無聲的往外流淌著一種叫「悲愴」的情緒。
這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少了一點壓迫感,多了一點難得的脆弱。
她沒有再催,而是靜靜地等著。
「我的身世很簡單。」
董承風終於抬起了頭,面色平靜道:「西域人,羌族,爹娘生了八個兒子,我排行第六。」
有一年師父遊歷到他們家鄉,突然萌生了想要買個兒子,將來給他養老送終的念頭。
上百個孩子擠在一起,師父讓他們把手都伸出來,看一圈後,挑中了他。
他是這些孩子裡面手指最長的。
師父替爹娘買了四頭母羊,一頭母牛,五頭畜生換了一個他,師父常說:你小子值老錢了。
「那時候,你幾歲?」
「七歲,還沒一條自己的褲子,都是穿上頭哥哥穿破的,夏天就直接光了個屁股,家裡十幾口人,窮得叮噹響。」
董承風笑道:「沒有人捨不得我,就我娘送我的時候,抹了幾滴眼淚。」
「你呢,捨得家裡人嗎?」
「我捨不得個屁!」
董承風:「我師父一看就是個有錢人,手比我們那邊女人的臉蛋還白還嫩。
母羊生小羊,母牛生小牛,家裡多了這五頭畜生,小的能吃飽飯,大的能娶媳婦,多划算。
再說了,師父把我買回去,是替他養老送終,那還不得加倍的待我好,否則等他老了,躺在床上動不了,就不擔心我做點啥?」
晏三合聽到這裡,才明白這人的野性從哪裡來——爹生娘養,是刻在骨頭裡的東西。
「他待你好嗎?」
「好個屁!」
董承風灌了自己一口酒,「天天讓我練琴,彈錯一個音,鞭子就抽上來……」
不抽手,不抽臉,就抽後背。
舊傷還沒好呢,新傷又起來,那幾年他後背就沒有一塊好肉,睡覺都只能趴著睡。
「最苦的時候我心想逃吧,反正他也逮不著我。」
「逃了嗎?」
「還沒逃呢,他就趕我走了,說我爛泥扶不上牆,不配做他的徒弟,讓我有多遠,滾多遠,別折他的壽。」
「是激將法嗎?」
「不是,是我真的不長進。」
董承風說到這裡的時候,輕輕笑了。
「草原上長大的孩子,每天就知道撒了風的跑啊,跳啊,比那狗兒、馬兒都跑得歡,哪裡能坐得住?一刻都坐不住的。」
可離開了師父,他能去哪裡呢?
第715章 造化
他求師父,再給他一次機會,師父點頭同意了,可沒過幾日,他老毛病又犯。
這回,師父一不打,二不罵,丟下十兩銀子,直接把他推了出去。
十兩銀子,能買好多頭羊呢,回家給爹娘買羊,羊生小羊,小羊再生小小羊,家裡也能吃上白米飯。
他興沖沖地扭頭就走,可走著走著,心裡不知為何慌起來,越走越慌,好像心口突然開了個洞,忽忽的往外漏風。
他一咬牙,就又跑了回去。
跑到門口時,聽到一陣琴音,他唰的一下,眼淚就流了出來。
「晏三合,你知道這世上有種琴音,悲得能把你的五臟六腑都揪成一團,你的眼淚會不自覺的就流出來。
甚至覺得這世間已沒有什麼東西可留戀的了……萬念俱灰。」
董承風閉了閉眼。
他從這琴聲里,聽到了師父的苦、師父的難;也聽到了師父漆黑漫漫的人生路上,無人可訴說的傷和痛。
那一刻,他忽然想好好學琴了。
不光是為了那白花花的大米飯,而是想將來有一天,他能從師父的琴聲里,聽到一點開心。
「我師父出生在一個世家,在他出生前,家道早八百年就不行了,可家裡還擺著世家貴族的譜兒,規矩賊多。
他父母很早就死了,他是長子長孫,為了養家餬口才做了琴師。可家裡人一邊花著他賺來的銀子,一邊又嫌棄他做琴師給家裡人丟臉。」
晏三合忍不住插話:「琴師靠什麼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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