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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緬瞬間啞口,半晌才搖頭笑開,握起茶杯彎腰與容棠桌上杯盞輕輕碰了一下,小聲道:「貧僧失言,施主切莫告我的狀。」

  高僧也入了凡塵,求一求尋常親朋。

  樓外城牆狼煙熊熊,宮門將要大開。

  容棠飲下半盞茶,將一直收在袖中的光團掏了出來,放在小桌上,正色道:「我來此地,一是想求兄長庇護,二是想問問,你有沒有辦法讓它恢復意識?」

  沐景序曾說,二皇子出生當日,天空出現吉相。

  彼時容棠還未曾來這人世,卻不記得這吉相與自己有任何關聯,而今想來,或許是另一層意義上的吉兆。

  容棠想,他沒辦法將系統找回來,慧緬說不定可以。

  第170章

  虞京亂成了一團糟,宿懷璟在宮裡和盛承厲父子斗的時候,容棠在問天塔住了下來。

  慧緬問他:「不去跟小七一起嗎?」

  容棠想了片刻,心下微動,最終卻還是搖了搖頭:「他會分心。」

  宿懷璟成功過兩次,哪怕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他也會取得最後的勝利。

  容棠很想去陪著他,但他好歹有自知之明。

  一副病弱不堪的身子,落入那樣的場景中,但凡被誰捉住用來威脅,宿懷璟心緒都會受到干擾。

  他連沐景序都送去了江南,未必願意讓自己這時候陪在他身邊。

  更何況……

  容棠彎腰,動作緩慢地泡了一壺茶,低聲道:「他有不想讓我看見的事。」

  慧緬稍怔了一下,不知想到什麼,視線垂落,輕聲念了句佛號。

  容棠沒有再提,而是問他:「那團小東西還有救嗎?」

  慧緬點頭又搖頭:「看它造化。」

  容棠抬眉,疑惑地望他,慧緬說:「耐心等一等。」

  等京中局勢安穩,等故事走到結局,便知其造化究竟為何。

  容棠不知道宿懷璟究竟是怎麼操作的,京中一連七日,平民百姓幾乎家家戶戶閉門不出,只聽報信官在街上喊。

  先說太子殿下並非陛下血脈,已當堂伏誅斬首;又說皇帝病重,立下傳位詔書,禪位給五皇子盛承厲。

  就在大家以為時局要穩定下來的時候,金吾衛滿城張貼告示,言明五殿下實則狼子野心,傳位詔書乃是偽造,是他親自下毒害得仁壽帝,而今瑞王正奉陛下旨意捉拿叛黨,讓百姓不要驚慌。

  ……很難不驚慌。

  容棠坐在七層浮屠塔上,抬目遠眺層山與風雲,慧緬與他喝茶論經,到了第二天開始作畫。

  容棠有些好奇,見他在紙張上描摹出一間小院。

  正當容棠等他下一落筆的時候,慧緬卻已經放了羊毫,開始喝茶。

  他一天畫一部分,隨性而起,隨性而落,等到第三天,庭院描摹結束,他開始畫人物。

  於是容棠終於看明白他在畫什麼。

  是一副秋日賞菊圖,院中各色菊花綻放或含苞,朵朵姿態鮮妍。

  不說畫者是一位高僧的話,畫作流入民間,百姓或許會說這是某位不出世的風流浪子所做。

  幾乎是畫上第一個人物成形的時候,容棠便知道他在畫誰。

  ——他的父母和血親。

  最先成形的是宿懷璟,光這一個人物,耗的功夫就有之前畫景加起來的時間多。

  容棠望著畫作上栩栩如生的小殿下,眉目不自覺染上一層笑意,打趣道:「兄長有點偏心。」

  慧緬不置可否,只說:「我畢竟是凡人。」

  他畫宿懷璟的時候,眼眸清澈明亮,又足夠溫柔多情,並沒有高山之上的聖僧那般可望而不可即的神性,不過是尋常人家哥哥,偏寵著麼兒。

  容棠笑了笑,沒有多說,而到第四天,慧緬開始畫沐景序,他才發現原來不是偏心。

  畫花尚且吝嗇顏墨,畫那少年皇子的時候,卻沒有絲毫收斂。

  濃烈的紅、耀眼的黃,世間最恣意矚目的色彩,他幾乎是不要錢一般往沐景序身上錦衣華服上堆,衣襟袖擺那些反覆奢華的花紋,便用頭髮絲般粗細的毛筆,一點點細心地描繪,分毫不見馬虎。

  神情認真地不像是在畫畫,而是禮佛。

  容棠駐足看了片刻,說不出一聲「偏心」的玩笑。

  這哪是偏心呢,這只是為人兄長的私心。

  容棠原期待著後一日他會再用上哪些筆墨描繪人物,可等了又等,卻只看見畫上多出來的一隻金簪、一身宮裙、一串手持碧玉珠、一對交頸鴛鴦燈……

  每一樣事物都有其主人,可那些人物,知道畫作終了,慧緬也沒有描摹出一個輪廓。

  只有宿懷璟和沐景序,記憶里鮮活,畫作上明艷。

  畫成的那天,容棠定睛注視了許久許久,莫名明白了慧緬未言說的意思。

  他心底那層隱秘的期盼從不曾說出口,但慧緬卻知悉。

  這一副畫作,既是他緬懷親人,也在提醒容棠。

  死去的人不該復生,既定的歷史也沒道理再做改變,否則這跟『天道』又有什麼區別?

  容棠只是偶爾夜深人靜時,會有些惋惜與後悔,會不由自主地設想,如果最開始攔了下來,這些年的恩怨是不是都可以一筆勾銷。

  但好像又不是這樣。

  他看著畫作,過了很長時間,才側過身端端正正地向慧緬請教:「我有一事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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