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他背對著坐在一個簡陋木凳上,右手揣著根煙。

  不知在想什麼,一動不動,良久抽了一口,煙圈從鼻息里溢出,在無風的夜晚裡圍繞著他,久久不散。

  月亮高懸在頭頂,一點微弱的光暈灑落下來,他的影子像一顆長釘刺入地面。

  那煩人的情感又捲土重來。

  喻衡心裡辨析得很清晰,不該上前,不該開口,不該心軟。

  但不聽話的情緒就是凌駕在所有邏輯之上,將理性的一切視若無物,聲音仿佛穿破肺腑而來——可是現在的周維輕看起來很孤獨。

  抵擋不了第一次,就抵擋不了的第二次,喻衡腳步很輕地走到他旁邊,跟他一起望著前面荒涼的土地:「你想什麼呢?」

  「沒什麼,」周維輕低頭彈了彈菸灰,「那天入殮時別人在說,人臨死前自身有徵兆,與之有關聯的人也有感知,我以前從不信這些說法。但突然就想到,那回錄音完我還跟你提過周文,說只有他和你給我過過生日,前面十來年,我可能都沒提過他半句。」

  「你難過嗎?」喻衡問。

  「也算不上,」周維輕想了想說,「至少原本是沒什麼情緒的,不過我到這兒的時候,周文還沒咽氣,在衛生院裡,那晚上迴光返照,跟我爺爺,跟他女人,都支支吾吾嘟囔了幾句,看到我反應很久才認出來。」

  「跟你說話了嗎?」喻衡繼續問。

  「嗯,」周維輕點了點頭,「他說不了太長的話,只說對不起我。」

  「但他也沒來找過你。」喻衡說。

  「人都有點骨氣,走了哪有回來的道理,」周維輕笑了聲,「連我爺爺都不肯找我要錢,他更不會主動聯繫我了。」

  終於起了點風,兩人的衣擺隨著風浮動。

  「你恨他嗎?」喻衡突然又問。

  「以前真不覺得,可能我媽的反應太平淡了,導致我對離開沒什麼實質性概念,就算沒有人給我過生日,也只會覺得,這才是常態,以前只是意外得到的幸運罷了,」周維輕垂下眼,「但最近倒有點埋怨了。」

  喻衡不解,轉過頭望著對方:「為什麼?」

  這次周維輕沒有立即回答,等到下一陣風來時才說:「因為我會想,如果他不走的話,我是不是會成長得稍微完整一點。」

  喻衡看著周維輕,他的睫毛也在風裡輕微晃動。

  「會不會稍微有人情味一點,不那麼自我沉浸,會不會稍微貼近一個正常的愛人,」周維輕繼續說,「就不會讓以前的你這麼難過。」

  他也轉過頭來回望喻衡。

  風把喻衡鬢角的頭髮卷到了鼻尖上,周維輕用不拿煙的那隻手替他拂開了。

  喻衡又聽見了一聲似有似無的「對不起」。

  喻衡覺得視線也變成了一種沉重的固體,因為他忘了眨眼,也忘了移開目光。

  直到周維輕一點一點靠近,擋住了所有光亮,很輕、很輕地在自己的眼角,落下了一個吻。

  而喻衡在胸腔里圍困一天的情緒,終於在身體裡四散開來,凝聚成眼眶裡姍姍來遲的一滴淚,剛好融進周維輕的唇縫裡。

  第32章 睡眠

  周維輕的手指有一層薄繭,是長年累月演奏樂器形成的。

  在這個不長也不短的親吻里,他的手沿著喻衡的小臂向上摸索,觸感激得喻衡條件反射地發顫,但喻衡沒有推開。

  不過周維輕的手攀爬到肩膀時停住了。他的唇慢慢從喻衡眼角離開,不經意碰到了睫毛。他伸手將喻衡那點淚痕抹掉,沒有讓它們暴露在月光里。

  那天晚上趁喻衡去陽台通話時,周維輕還真替他刷了那雙不到五百塊的鞋,雖然只是用濕巾勉強擦擦,把那些泥點去了。

  擦完後在屋子裡找來找去,也沒看見第二張床單,喻衡看著他進進出出,忍不下去道:「別折騰了,你就睡這兒吧。」房子是周維輕租的,床單是周維輕現買的,也沒有道理讓人睡木板。

  周維輕喜歡裸睡,一直都是,今天也脫了上衣再躺上床,身體偶爾蹭到喻衡的四肢,體溫很高,喻衡欲蓋彌彰躲了躲。

  這還是他們分手後第一次同床共枕。但因為床小。距離卻比過去那幾年還要近。

  往常他們倆同睡的時候,都各占一方,喻衡睡眠好,一粘枕頭就能睡著,周維輕有些創作者的通病,經常失眠,去過好幾次神經內科。

  但今天卻反常,喻衡輾轉反側,怎麼也合不上眼。

  他偷偷瞥了一眼,周維輕估計勞累一天,已經疲憊入睡,於是他索性轉過身子,一動不動地打量周維輕。

  哪怕不清醒時,周維輕看起來也不是很開心的樣子,可能這輩子他從不信美夢,也從不盼望美夢。

  喻衡一口悶氣在胸腔里,良久才嘆了出來,偷偷伸手將周維輕皺起的眉尖撫平。

  「一個沒感受到愛的小孩,」他的聲音落在這個夜晚,「長成了一個不會愛的大人。」

  第二天周文破土,喻衡最終還是跟著去了。大概周文這輩子過得實在糊塗,最後到場也就幾個人,都裝不滿一麵包車。

  周維輕陪著爺爺上山去了,喻衡留在了殯儀館接待區。他環視四周,其實這一片雖然落後,但風景還不錯,植被環繞,空氣清淨,人葬在這裡說不定比在城市好得多。

  在周文家裡那個黃毛瘦小孩坐在喻衡對面,低頭擺弄著手機,眉毛擰著,一副很煩惱的模樣。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