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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場字幕出現以後,音樂卻忽然暫停。

  將近三十秒的空白後,舞台一側出現一道清瘦利落的身影。也幾乎就在同一刻,場內的目光有一瞬間凝滯,注意力高度集中。

  一束追光打上。

  章尋穿著極透的輕紗出場,全身沒有一絲裝飾,裡面近乎透明,可以看到肌理,只在腰間系了根細帶子,帶子的另一頭垂至腳踝。

  演出之前章尋沒跟聞銳鳴說過他會穿什麼樣的衣服,所以聞銳鳴事先也不清楚,直到看見台上的他。

  聞銳鳴瞳孔微縮,定定地看著他。

  章尋身體半側,垂著眼帘,追光從他一側打來,他站在原地,沉靜如水。

  一個男人穿成這樣,又不接發,美感何在?但在他身上卻出現奇妙的和諧,就仿佛一切本該如此。

  他頭髮烏黑,皮膚在光暈中微微發光,側頸細而長,直線般的脊背到腰處卻有了一個流暢的弧度,窄得不像話的腰再往下是筆直修長的腿——單單用美來形容似乎不合適,他也不是在試圖展現出女性化的那一面,總之找不到對應的形容詞來描繪這種感覺,相當特別卻又恰如其分。

  這一節差不多是他的獨舞,像一場內心讀白。

  沒有一句台詞,但聞銳鳴很快看懂了他在表達什麼。一邊是冰冷刺骨的戰局,一邊是割捨不下的情感。虞姬沒有選擇,隨項羽東征西戰,在顛沛中飽受煎熬。沒有升華到所謂愛情的忠貞,有的只是不安又奔波的心,久久的懸而未落,渴望平靜卻終於無法平靜,像兩條河流在相互激盪,衝擊著觀眾的心臟和雙眼,耳膜也能聽到振鳴後的回聲。

  章尋舉手投足乾淨得像副水墨畫,獨處時清雅含蓄,項羽短暫出現時又加了傷感和難捨。尤其是當四束細長燈光從遠處照入,如月光透進紙窗,台上那種想念、痛苦、平靜以及掙扎,隨動作的緩急一同起伏,勾動在場每一位的心弦。

  也是直到這裡,觀眾才終於醒過神來。這齣戲哪裡是在講兒女情長?它在講英雄末路的悲壯,在講留不住、捨不得、放不下的遺憾。

  聞銳鳴就這麼在台下看著章尋,用目光勾勒他精雕細琢的五官,像在勾勒一件藝術品,表面風平浪靜內在暗潮洶湧。

  半晌他才體會到章尋的吸引力,在於他很忘我。

  他無論跳什麼都很投入,跳盲的時候他在泥沼中掙扎、跟愛人決裂,凌雲之上他又手持昆笛,恣意風流。現在到了這一場,他更加收放自如,有時是一縷煙,有時又像江水般熱烈。

  第二幕結束,大燈照常熄滅,觀眾都還在回味剛才的表演,聞銳鳴耳邊幾乎全是溢美之詞。當然也有說不好的,認為主角你是你我是我,融合感不足。

  按照編排,下一幕章尋應該換成一襲紅衣,跟項羽的雙人舞重頭戲也全都集中在下半場。

  但中間休息時間長得出奇,過了近一刻鐘有工作人員匆匆上台解釋,原來上一幕羅祥峰因為過於緊張而意外崴了腳,本來還想堅持,是隋團聽說以後嚴詞禁止他再上台,以免傷勢惡化耽誤之後的正式演出。

  「……這意思是,後面的就不演了?」

  「是啊,大家大老遠的跑一趟,就只讓我們看一半?」

  場下議論紛紛,尤其是幾個帶著新聞宣發任務來的,差點兒沒掀椅子。

  聞銳鳴低頭給章尋發消息:【真中斷?】

  章尋反應倒很平靜:【意外,沒辦法。我卸個妝,一會兒出來。】

  【廳里見還是後台見。】

  【原地待命吧。】

  聞銳鳴索性坐著,因為謝金坤沒起身,而是跟兩個手下一起懶散地杵在原處。他活動著手腕,仿佛有什麼事要辦,但眼下還不到時候。

  二十分鐘後,場內觀眾散得差不多了,簡單卸完妝的章尋從後台走出來。他碎發半濕,眼神明亮,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疲倦,反而隱隱殘留著興奮。

  聞銳鳴站起來,結果謝金坤先他一步,起身朝章尋走去,雙手鼓掌道:「連我這個完全不懂藝術的都被你給折服了,厲害,太厲害了,看得真是如痴如醉啊章尋。」

  「謝總過獎了。」

  章尋停在過道。

  聞銳鳴眉宇瞬間凝聚陰雲。他眼睜睜看著謝金坤走到章尋面前,湊近耳邊說了幾句什麼,章尋臉色就變了,沉黑的眼珠往下一垂,眉心緊鎖。

  「放心,這事我一定保密。不過既然不受歡迎,那我就先告辭了,相信咱們很快會有再見面的機會,而且久不了。」謝金坤要笑不笑的,說完轉身就離開。

  「他跟你說什麼了?」聞銳鳴問。

  章尋搖了搖頭,語焉不詳地接了句:「一件很無聊的事。」

  「什麼目的?」

  大概聞銳鳴很少有這種追根究底的時候,章尋安靜片刻,悶頭笑起來,左手托著右肘,右手食指還點了點額頭,「你說他什麼目的。」

  「我不想說。」

  章尋失笑:「傻吧你。」

  這時,在後台找了一圈沒找到章尋的卜老師過來了,一來就欣慰地跟章尋擁抱:「跳得真棒,比我想像中要好得多,很有感情。」

  「在老師的想像中我是有多差。」

  「不能叫差,只能算是為你捏一把汗。不過這次我看出來了,你決心很大。」

  章尋「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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