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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宿微笑道:「你當然不會是正常人,你原本是可以屠龍的少年勇士。」

  那聲音有如黑暗中惡魔的蠱惑低語,帶著某種詭異而神秘的危險,但何方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句話,竟然第一次有了直視信宿的勇氣。

  「敵人太過強大,所以你痛恨但又畏懼他們,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讓你在被馴化的過程中學會偽裝、聽話,這樣可以避免很多疼痛與鞭打。」

  「你對那些人產生根深蒂固的恐懼,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只能傷害其他人,這些都是人的本能……並不是你的錯。」

  何方怔怔想。

  不是我的錯……

  不是我的錯嗎?

  「但是何方,」信宿的語氣突然冷淡下來,帶著顯而易見的責備,「當他們不再控制你的時候、當你對自己的行為有自主選擇權利的時候,為什麼還要繼續當一個言聽計從的提線木偶。」

  「為什麼要聽那些人的話,殺了吳昌廣。」

  何方完全愣住了,好像第一次想到還有這種「選擇」。

  被放出去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想到還可以逃跑……他不敢。

  他為什麼沒有反抗呢。

  他太害怕了。

  「服從」、「忠誠」。

  這好像某種難以拔除的烙印,已經在長年累月的訓教中,深深刻進了他的骨頭裡。

  甚至連自我意識都被扼殺。

  何方怔怔盯著眼前年輕刑警紋理清晰的漆黑瞳孔,好像被某種強大力量懾住了,以至於根本無法移開視線。

  信宿的神情里似乎帶著某種高高在上的憐憫,以至於顯得有些冰冷,他直勾勾盯著何方,一字一句輕聲說:

  「你當然應該後悔。」

  「但並不是因為你殺了別人。」

  「你殺了你自己。」

  何方跟他對視,在那一雙深邃剔透的眼珠里,他的倒影有一瞬間的模糊扭曲。

  那可能是過了整整五分鐘,何方的情緒突然全盤崩潰,兩隻手捂著臉痛哭了起來。

  .

  信宿晚上只吃了林載川給他買的小蛋糕,肚子又餓了,本來想出去買點夜宵,出門的時候又想起來他的車被賀爭開去相親了。

  也不知道賀爭的相親結果怎麼樣,能不能在年關順利脫單——

  信宿在樓下停車場打了個電話給林載川,「林隊,我想去吃壽喜鍋,可以開你的車去嗎?」

  林載川:「嗯,鑰匙在我的辦公室,你來拿吧。」

  信宿聞言轉身上樓,手裡的電話也沒掛,跟林載川閒聊似的說,「賀爭哥那邊有消息嗎?」

  林載川道:「還沒有,等他明天上班你可以問他。」

  信宿像是有些好奇地說了句,「那林隊有這方面的打算嗎?」

  林載川今年三十三歲,作為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長他當然是非常年輕的,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但作為一個單身男人,這個年紀就稍微顯得有些大了。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信宿以為林載川的答案一定是「沒有」。

  因為林載川看起來就是那種無欲無求的人,精神境界可能已經高尚到一定地步了,所有的時間與精力都投身在刑偵工作上,完全沒心思風花雪月、兒女情長。

  信宿可以百分百肯定他連戀愛都絕對沒有談過。

  但面對信宿的問題,林載川卻沒有直接回答,好像遲疑了一瞬似的。

  「這並不是我一個人的意願就能決定的事。」

  信宿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就在樓梯口碰到了林載川,他把鑰匙送出來了。

  「去吧。」

  信宿接過鑰匙,也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開車離開了市局。

  半小時後。

  不管何方這起案件後續怎麼處理,事關沙蠍無小事,林載川正打算去局長辦公室找魏平良匯報現階段的偵查進展還有後續工作計劃,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信宿打來的電話。

  林載川看了眼時間,信宿這會兒應該已經在店裡了。

  今天晚上星河黯淡,夜色格外漆黑濃郁,從窗戶一眼望過去黑壓壓一片,林載川的心臟莫名跳了一下,接聽電話:「什麼事?」

  另一邊,信宿的聲音異常沉靜:「林隊。」

  那分明只有兩個字,林載川敏銳地察覺到了信宿語氣中彎弓拉到極致的緊繃感,他面色輕輕一變,「怎麼了?」

  「嗖」——

  夜色西臨下,一輛黑色奔馳在沿海高速公路上閃電般貼著地表飛馳而過,速度幾乎快出了幻影,身後緊隨著三輛窮追不捨的改裝汽車。

  信宿言簡意賅道:「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你的車被人盯上了。」

  第六十九章

  林載川瞳孔倏然縮緊,馬上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你現在在哪兒?!」

  「你不用帶人過來……應該來不及了。」

  透過無線電加工過的、稍微有些變調的聲音,林載川根本聽不出信宿語氣中到底藏著什麼情緒,只聽信宿異常平靜地道:「我能解決他們,但是這輛車應該開不回去了……抱歉。」

  林載川耳邊登時「嗡」的一聲輕響。

  剎那間無數問題一同衝上他的腦海——解決?怎麼解決?甩掉他們嗎?還是另一種「解決」辦法?信宿現在安全嗎?他現在在哪兒?「他們」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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