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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穆廣霖微微一禮,「請陛下上馬。」

  陛下卻沒立時上去。

  這個人,按說親兄弟應當形貌相思,可這人長相一點不像穆庭霜,棱花樣的眼睛與裴玄倒真正有幾分相似,只不過裴玄眼睛裡的光總像是花花的,穆廣霖不同,眼睛漆黑,一眨不眨只盯著李郁蕭,盯得他發毛。加上馬鞍馬鐙只在韓琰手底下施行,並沒有普及開來,因此穆廣霖這匹是沒有的,就硬騎啊?李郁蕭心裡毛上加毛。

  見狀穆廣霖輕輕笑起來,長袍一翻竟是率先上馬,筆挺坐在馬背上伸出手:「不如末將與陛下同乘?」

  不不,本來就不想上,這下更不想,李郁蕭退後一步:「聽聞將軍騎術過人,今日與朕開開眼吧,朕就不湊熱鬧了。」

  穆廣霖眼睛眯起來,冷不防又問:「難道陛下是膽怯?」又道,「這畜生瞧著光鮮威儀,只全賴它血統好,祖上是草原上的頭馬,因繼承一副好皮相,實則性子麼,怯懦如鼠。」

  他調子拖得長,嗓子壓得低,這話,李郁蕭皺一皺眉,知道的是在說這匹馬,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指著陛下的鼻子罵呢?沾著血統的光,瞧著「光鮮」、「威儀」,實則膽怯如鼠,剛剛穆廣霖還說這馬與陛下相配。

  穆廣霖悠悠地收一句:「因此陛下不必害怕。」

  他故意揚起音調,這句半個踏鞠場清晰可聞,馬侍宮人一齊看過來。咦,陛下,膽怯?害怕?懼怕鎮北將軍的坐騎?這傳出去,恐怕不是什麼好名聲。

  第74章 將軍族貴兵且強·二

  確實不會是好名聲, 為君者可以仁慈但不能怯懦,總不是好事。李郁蕭看出來,穆廣霖這是前日在北軍吃癟, 今日想找補回來?不是哥們誰餵你吃的癟你找誰去啊, 怎麼還帶殃及無辜的呢。

  哦也不是很無辜。

  陛下大大方方點頭:「是啊,萬物有靈, 朕都敬畏三分。」輕飄飄, 笑眯眯,絲毫不以為怵, 「將軍且縱馬吧,建章營的騎郎將部就在側旁, 將軍或與他們比一比踏鞠, 一雪北軍武場之恥。朕在一旁觀賞便是。」

  別擱這嘚瑟,前兩天被荊睢的親軍折騰成什麼熊樣兒,一天到晚嗚嗚軒軒的。說完李郁蕭也不等穆廣霖回話,逕自領著到半面敞空的觀鞠殿坐定, 說到做到, 半根韁繩不碰,開始看。

  底下很快兩方分隊,開始踏鞠戲。今日北軍的能人都不在, 尤其荊睢的親兵,都跟著主帥南下去了, 因此穆廣霖的鎮北軍占得上風。不過平心而論,穆廣霖也確實神勇, 在馬背上如履平地, 滑側翻空,花得很, 這還是沒有馬鞍,李郁蕭嘆為觀止。

  只是,若說方才還不算他挑釁,這踏鞠間或投來的眼神,李郁蕭很確定,或許確實不是挑釁,但一個人的眼神是善意還是惡意,李郁蕭分得清,穆廣霖看自己的眼神,絕非善類。怎麼說,你爹尚且面上留三分,你這麼囂張啊?

  少頃,一局戲罷,穆廣霖沒什麼懸念大獲全勝,上觀殿來領賞。踏鞠戲是這麼個規矩,按說下場前應先頭立下彩頭,不若一二金銀或是馬匹,陛下觀戲麼,彩頭卻自然要向陛下討要。

  高大魁梧的將領,連躬身揖禮都壓迫感十足,口中道:「聽聞宮中有一品拂雪,醇香綿密,願得陛下賜酒。」

  賜酒?嗯,一壺酒值什麼,雖說拂雪李郁蕭有些捨不得——沒有,沒有捨不得,沒有的。他袖子抬一抬:「賜拂雪。」

  陛下親自斟滿一隻酒爵,穆廣霖緩緩抬手去接:「謝陛下。」

  他的手是掌馬拉弓的手,指節寬大指尖帶繭,本應是萬軍叢中殺敵首級的最穩的一隻手,卻不知為何握不住輕巧一隻酒爵,手指將將貼在酒爵壁上,驀地一抖,一杯拂雪不偏不倚灑在李郁蕭衣服上。冬日服玄,天子玄色的袍服從前襟到半隻袖子再到裾袍,深色的濕痕潑墨似的,一大片。

  ?

  一切發生在轉瞬之間,李郁蕭不及反應,穆廣霖單膝跪地:「末將魯莽,請陛下恕罪。」

  你?你這,故意倆字就差寫腦門子上,還只說是魯莽?李郁蕭不知道他是作哪門子妖,只道無妨,自起身去更衣。

  更衣是到側殿。

  踏鞠場觀殿的側殿,李郁蕭是頭一回來,他換衣服一向不喜歡一遛的人,一般只傳一兩名宮人伺候,且又不是慣起居的棲蘭殿或是清涼台,御府遣人送來常服,便只有一名宮人陪著進殿更衣。這處偏殿許是平日無人光臨,很冷,陛下半隻袖子濕淋淋,宮人急忙點起火盆予烤著,這宮人……李郁蕭心裡一動,低頭問:「御府令手下奉御兩名,今日都不在?」

  奉御顧名思義,專侍奉天子穿衣,今日怎麼來一名臉生的?

  這宮人諾諾低頭卻不答,低著頭慌慌張張就往外退,李郁蕭莫名其妙,可身上只有一件裡衣,追出去是不可能追的,冷死人,只好自己拎起桁架上的常服往身上披。他拉上半邊袖子,另一邊裡衣袖子還有點濕,想著靠近火盆烤一烤。

  正在此時,說不清,似乎是炭火盆子裡的菱花碳剝窣,又似乎是外頭風大,窗欞吹得窸窸作響,李郁蕭聽見殿中什麼地方傳來一道聲響。

  然後他辨別出來,這聲響是從他的身後傳來。

  他身後,穆廣霖從座屏後頭現身,負著手,面上是意味不明的笑:「咳咳,末將伺候陛下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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