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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如今的李郁蕭和四個月前的李郁蕭已經不可同日而語,若想要驗證韓琰的說法,他不是沒有旁的法子,他可以吩咐黃藥子去問,黃藥子已經打入敵人內部,又是御前的總管,查問太廄一二小黃門的動向,輕而易舉。可他就是想問穆庭霜,親自問,還有方才修慈寺……他要見他,立刻馬上,必須見。

  ……

  穆庭霜伏案寫一幅字,心靜下來一些,轉叫小僮設琴,剛坐下琴弦還沒摸著,外頭一遛的喧囂,府中門客下人的聲音漸近:「……陛下您請……」

  陛下?穆庭霜手原本搭在琴上,手指不自覺一緊,一尾不成調的琴音飄出去,空空蕩蕩,不知像誰的心緒。

  他原該出去迎駕,卻坐著沒動。

  過得片刻,他聽見他臥房房門外頭小皇帝的聲音:「……穆卿……想來在撫琴,朕自去聽一聽,爾等莫要打攪,到院外候旨。」

  他是天子,丞相又不在,眾人只得聽令。可門內有一人不聽,他是天子,他說想聽琴,門內的一人便不想彈琴,仍是坐著沒動。

  很快房門應聲而開,玄纁衣裳一人打帘子進來,穆庭霜頭也沒抬,冷道:「見過陛下,陛下如此出來不合規矩,陛下幸外臣府邸,須得提前三日降旨備候。陛下心急了。」

  這話使李郁蕭腳步一頓。心……心急。確實,他心急如焚,先頭在修慈寺心裡是惶急心虛,有心向穆庭霜解釋一句,卻又不知如何解釋,正七上八下,後頭卻聽得韓琰的來報,心頭又是疑竇叢生,無論如何都確實如焚。

  他啊定定開口:「朕不能不心急,朕聽說一件事,想……」他焚了一路的心神,望一望穆庭霜的眼睛,卻都仿佛煙熄火滅,有些軟弱地道,「想問一問穆卿,你答一答朕,好麼?」

  兩人對視,隔著琴案一站一坐,坐著的一人周身如沉,安靜道:「巧了,臣也聽說一件事,也想問陛下,陛下敢答麼?」

  李郁蕭手指也撫上琴,摩挲片刻,像是下定決心:「你只要敢問,朕就敢答。」

  他的手指動作不止,眼看距離穆庭霜的手指愈來愈近愈來愈近,再移一寸便可指尖相碰,只差一點點……

  穆庭霜忽然手收回袖中坐直身:「臣不敢。」

  李郁蕭心裡一空。卻見穆庭霜雙手往身前一插:「臣子哪有置疑上意的道理,臣子本分即是答疑解惑排憂解難,陛下有何疑問,召臣進宮訊問便是,怎還親自跑一趟?臣當不得。」

  「你!」李郁蕭有些氣急,一掌拍在琴上,「你明明聽見朕與太后的話,問一問朕又能如何?能如何?」

  穆庭霜人坐著,視線是自下而上,可是氣勢卻不是,他勢如海岳,靜靜道:「不如何,只是想免去陛下編故事的辛勞,」他又喚一聲陛下,「忽然造訪,究竟是何事要問臣?」

  他,他聲聲喚著陛下,語氣沈沈,寥寥兩個字卻仿佛含有無限的殷殷之意,可李郁蕭知道他並沒有,無情還似是有情,正如他的一張臉,平日裡明明笑著,可眼睛深處還是那麼冷淡,也如他的人,明明觸手可及,可偏偏就是對你退避三舍。

  李郁蕭狠下心腸:「穆卿,聽聞太廄一名內侍,與你府上往來頗多。」

  穆庭霜只道:「替九寺傳話,替宮中傳話,與我府上有往來的內侍沒有一百也有五十。陛下是說哪一個?」

  李郁蕭一口氣噎到嗓子口,掌上力道漸重,手指頭叫琴弦嵌進去好些,他卻仿佛沒有感覺,盯著穆庭霜慢慢道:「名叫趙葛的,去年十一月初的某日,本不該他翻整踏鞠場的草皮,他卻與旁人換值。那枚,」他吸一口氣,「那枚叫阿荼驚馬的石頭塊兒,乃是一枚苔石,韓琰悄悄從他房中搜出整整一匣子,那匣子,穆卿,要不朕即刻傳來你認認,看是不是你府上的東西?」

  還有,李郁蕭閉閉眼,宣義侯侯府管事遞過去的銀餅財帛……阿荼墜馬,根本就是穆涵指使,而穆庭霜何以及時施救,未嘗不是提前獲悉的緣故。

  可到這地步,他竟還是一言不發,回望的眼神強硬得跟他占理似的。

  李郁蕭眼睛發紅,心裡有多捨不得問掌下就有多狠,指頭尖傳來一些刺痛,他沒在意,只是顫抖著開口:「穆涵指使人在踏鞠場動手腳,你是不是提前知道?」李郁蕭信穆庭霜沒有和他父親同流合污,信他是真心襄助自己,但不能容忍他拿別人的命來博取信任,尤其這個命是阿荼的命。

  可眼前人靜得仿佛李郁蕭早前拜過的佛祖像。

  佛祖心中自然是慈悲,此人心中呢,卻始終不知是什麼。

  李郁蕭頹然地一掌擊在琴上,絲毫沒有留力:「你父親為何要三番五次沖阿荼下手?羅氏便罷了,阿荼又礙著他什麼?你們……你想做什麼,你不讓朕問,朕可以不問,但是朕說過沒有,不要傷害阿荼,不要再傷害朕的親人!你——」

  「不是臣的父親。」穆庭霜忽然開口。

  ?李郁蕭愣道:「什麼?」

  「不是臣的父親,」穆庭霜重複一次,「我穆府上只住著臣父親一人麼?是臣,那內侍是受臣指使。」

  第34章 問道道不會,問佛佛不求·三

  穆庭霜凝望他的這位陛下, 仿佛經年未見,上輩子原就淡薄,這輩子呢, 不像是重逢, 更像是新相知。

  他的眉目叫染得一層紅,穆庭霜知道他自有一套做戲的本事, 面對朝臣面對宮人, 變臉功夫戲法也似的,真乃千戲千面,可如今這副氣急的面目,卻不是做戲, 他是真的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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