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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諒沙場宿將,亦居方鎮已久,守將安排也井井有條,譬如皇帝所居永寧殿等重地,都是安排不同勢力且彼此略有齟齬防備的武將共領戍衛。路敏小心翼翼,最終到達了王嶠告知他的一個偏僻院落,從牆角抽出一塊鬆動的石磚,隨後把一隻泥封的一指長的信桶放了進去,隨後把石磚弄成原先的模樣,再匆匆返回戍守之地。

  後半夜時,一群負端茶食的侍女行過這附近,其中一人假言自己更衣,暫時脫離了隊伍疾行入內。她先左右環視了一下,隨後把牆角的石磚移開,在看到裡面的信桶時,眼眸一亮,旋即將其揣入懷中。

  片刻後,這一支信桶便呈現在了陸振的書案上。陸振自取了書案上作畫削顏料用的削刀,撬開泥封,在觀過之後,丟入了火盆中——他等這一刻已經很久。

  次日晚上,陸振只聞得外面砰砰敲窗之聲,披衣前去看門,只見陳霆身裹一件舊袍,神色疲憊,額間淌著一縷縷汗,鬚髮一團團地貼在了一起。

  「陸振,你狡詐!」陳霆低聲怒吼了一句,也不待陸振相請,徑直走進屋內,待陸振關門後方才呵斥道,「我待靖國公不薄,公何故害我!」

  陸振滿面驚詫,卻也看見陳霆所穿舊袍上有幾道血痕,應是受了軍法笞刑。陸振掌管宮庫,此時道:「陳君有怒無妨,我先寫一份手令,陳君稍後派人去府庫取傷藥回來。」

  陳霆連忙擺手止住,語氣中依舊不乏憤懣:「你那張字條可是害苦了我,你既有意為此,想來日後也用不到我陳霆,不若今日該了結了結。」

  陳霆方才被崔諒急令入丞相府,隨後才知,同僚檢舉他與金城行台有所串通。那字條並未寫明用途,只是簡單記錄了數字,確實難以辨別其真實用途。這也是當初陳霆感到奇怪的原因,可沒想到如今卻成了自己通敵的證據。

  陸振心知陳霆所說的字條必然是上回他從皇帝處出來,所記錄皇帝裁衣尺碼的字條,遂忙辯白道:「陳君,那字條是你執意索取,我可不曾要求給你。況且同僚檢舉陳君,必然是妒忌陳君才華。某與陳君雖有交誼,但若能影響諸多崔將軍僚屬,有何故獨居於此不得與夫人愛子團圓?」

  說完見陳霆仍是不信,陸振旋即嘆氣道:「罷了,既得陳君如此見疏,我也不便再居此位。」 說完將腰間綬印解下,恭敬奉上,「今日既然辭官,也就順道與陳君作別。當時請任宮室監,乃是身為魏臣,需為皇帝陛下分憂,再與陳君結下一份善緣,以期日後引陳君行入正途。如今陳君見疑,我與陳君情誼眾人皆知,某若再居此位,只怕也是對皇帝百害而無一利。今日作別,有志者或能執劍北上,來日相見,與君王,與舊友,也算坦然!」

  「什麼?」陳霆忽然起身,一手拉住陸振,「你……你要私自逃出長安?」

  第219章 寒軀

  陸振負手立於燭光之中, 室內有風,斑駁的宮牆上,蒼黑的身影幢幢跳動。他臉上的笑容冥冥一閃, 連同聲音也如寂寂夜色下的更鼓。「陳時隱素有黠惠之名,如今何故不能知趣達節?非我要離都而逃, 而是時隱你若再留此地, 只會徒喪性命啊。」

  因那記錄裁衣尺寸的字條一事,陳霆心中仍有怨氣,聞言只是輕笑一聲, 道:「某跟隨丞相多年,剖心明跡, 赤膽忠心,誰人不知, 誰人不曉?如今小人迫我,丞相一時或有失察, 但路遙方知馬力,日後終能體悟。」

  陸振斜眼望著陳霆, 仍是笑容煦煦:「陳君或知北方六鎮異動之事吧。」

  「哈。靖國公身為宮室監, 知道的倒比外監還要多。」陳霆冷笑,自擇席端正而坐,雙手將衿袖一振, 全然一副志在必得之態,「國公或言北鎮動亂,流民南下掠奪, 或言北鎮鎮將勇猛無擋, 北海公元丕將要出師勤王。且不說我荊州將士也是百戰厲卒,這長安城又是何等形勝之地, 高固之城,豈是區區北地野豺可以輕克。莫說是元丕老傢伙親自上陣,便是加上國公世子,也不見得是對手。」

  「老國公既知北鎮事,卻不知武威事。蒼松縣令詐降,太子大軍絆於西北,冬季大漠無情,此戰歸京可謂遙遙無期。而北鎮與皇室早已疏離,皇室祭祀不行,宗親舊俗不重,徒崇漢祚而尊世族。若北鎮擅自南下取功,用兵京畿,屆時世族恐慌,太子忌憚,必然難得行台下詔之大義。若太子欲引北鎮為援,則北鎮諸將憤懣已久,亦難忍氣吞聲,甘為驅使。如今我等占據大義,圍拱皇帝,出詔四方,東困渤海王於洛陽,物用又得河東之地薛氏諸家滋養,南望荊州亦不乏父老支持。今年凜冬或許難熬,但凍死者當在北矣。」

  陸振素知陳霆脾性,此時竟滔滔不絕,聲色躍然,強作震喝的同時,未必不是慰藉自撫。他亦相對落坐,松青色的袍服寬而清逸,意態超然如空谷幽風:「北海公府魏明曾受大尚書謝雲之惠,如今已然去職。老夫一雙兒女亦攜太子詔令與皇后諭,會拜北海公。」

  陳霆靜坐不語,眼睫微覆,似不欲讓更多的燭光刺痛雙目。陸振背光的身影如同一團黑霧,在他的心底化成一點一滴的恐懼。人事的調動固然有執政者本身的好惡,但它所呈現的結果已是諸多方面已達成一致的最終證據。

  甚至,陳霆懷疑蒼松縣詐降一事或是陸家刻意促成,畢竟在吸納北涼州世族之後,陸家已經有足夠的影響力來左右戰局上的細節。太子不能順利攻克武威,北鎮動盪在即,太子不得不允准西郊祭祀,與六鎮達成和解,以避免其南下投敵。而陸家作為促成者,西郊祭祀中出場的唯一外戚勢力,在疲敝多年內部紛亂的北鎮與無暇東顧的太子的襯托下,或將是反攻京畿的最大受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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