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霍忍冬一手劍,腳步穩穩地踏入白家宅院的廢墟,雖然沒往後看,但她知道戚慈就在身後不遠。
宅院不過一進,總共三間臥房。此刻房柱牆根都已經被煙火熏得焦黑,看不出本來面貌。但從歪倒在地上的青瓷水缸、塌了一半的雕花影壁,都能看出白家曾經是何等清貴雅致的人家。
霍忍冬一手掩了掩鼻子,宅內逸散的障毒像煙霧瀰漫,雖然被戚慈的陣法困住,但她仍覺得氣息不暢。
她循著教導,先是在宅院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打下黃符,只見符紙金光一閃,隱隱有符文浮動,這便代表困死了這座鬼宅,鬼怪無法逃離。
四下巡視了一番,霍忍冬還沒走入內室,忽然感覺背後吹過一股陰風,涼颼颼的直往脖子裡鑽。
下意識覺得有什麼不對,轉頭一看,她不由渾身一僵。
在破破爛爛的堂屋裡,原本灰濛濛的顏色間,卻有一襲亮色出現,叫人毛骨悚然。
一條繡著並蒂蓮花的紅裙在眼前飄蕩。
紅衣新娘的上半身隱入天花板看不見,兩手平平垂在身子兩側,長袖飄飄遮蓋了手,只能看見裙裾下一雙紅底繡鞋晃來晃去。
……這模樣,活像是吊在房樑上。
霍忍冬後退半步,握緊了劍柄。
她從小聽村內老人講,說若是有人身穿紅衣死去,死後必成厲鬼,無法引渡投胎,是一定要回來報仇雪恨的。
霍忍冬持劍擺出起勢,靈氣在她劍尖環繞,微風吹散周圍的塵埃飛灰。一片片被燒得坑坑洞洞的布簾左右搖擺,把廢宅弄得鬼氣森森。
「白姑娘,往事已矣,放下執念吧,不要再徘徊人間了。」
她嚴陣以待,開口勸說著,但當看到那雙紅鞋在面前晃啊晃,晃啊晃——
又想起白氏翠娥悽慘的身世,手中的劍卻怎麼也無法刺出去。
要說起悽慘,這姑娘的身世只比她更甚之。
執念……恐怕也不是那麼好消除的吧。
在心生憐憫分神的一剎那,她竟然沒發覺紅衣新娘的身形悄悄下沉了些,露出被長發掩蓋的面孔。
漆黑的髮絲、血色的衣服、慘白的臉頰。
沒有一絲活氣的瞳孔在長發後露出來,一眨不眨望著她。
雙方對視的一瞬,霍忍冬只覺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
天旋地轉。
再醒來時,耳邊是許多人的嘈雜喧鬧聲,嘰嘰喳喳的。
「服不服?一個落魄書生而已,還真把自己當舉人老爺了!」
「就是當今狀元郎,咱也不是沒見過。區區秀才,那得跪下給我們大人提鞋!」
「哈哈哈哈——」
笑聲里,幾名穿家丁布衣、手持棍棒的年輕男人趾高氣昂地站在牆頭,身後是被砸倒的私塾柴門。
一方強,一方弱。弱的那方只有一家三口。
白老爺是個文弱的書生,哪裡見過這種陣仗,氣得臉色煞白:「我家一直謹言慎行從未越界,是你們劉家欺人太甚……」
有一家丁站出來大罵:「住嘴!今兒我們就是來給你長個教訓,咱們劉大人是皇上親自任命的城主,是從皇城出來的大官,你說話前小心掂量著點。」
「就是,劉大人看上你女兒那是你白家的福氣造化,別給臉不要臉!」
聽見這話,原本頭腦暈暈乎乎的霍忍冬忽然清醒過來。
她低頭一看,見自己身上套一件青色的儒裙,個頭好像矮了些,十指纖纖沒做過粗活,落日劍也不在身邊,這顯而易見不是她的手腳。
她這是……成了白翠娥?
霍忍冬心下驚懼想要呼喚戚慈,但不屬於她的四肢根本不聽使喚,連行動、說話都做不到自如。
——她好像只是硬塞進這具軀殼的一個旁觀者。
混亂的場景里,她聽見「自己」開口:「承蒙劉老爺厚愛,但小女蒲柳之姿,出身貧寒微賤,實在不堪相配。」
那道聲音清雅好聽,但霍忍冬被困在一個死人身體裡動彈不得,又被迫重複白翠娥死前的一舉一動,無端出了一身冷汗。
劉家的家丁大笑:「白姑娘可太謙虛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兄弟們,老爺出門前是怎麼吩咐的來著?」
「不聽話,那就砸了!」
「通通砸了!」
十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掄圓了胳膊,用鐵錘、棍棒將草廬砸得粉碎,私塾里的桌椅板凳都是竹製的,幾下就只剩下一堆廢墟。
白先生想上去搶些書籍字畫,但被家丁們推倒在地。
周圍有不少私塾的學生和鎮民在圍觀,有幾個年輕的學子看不下去想上前來幫忙,卻被家裡人死死拉住了。
「你傻了不成,那劉大人在皇城都是有門路的,你明年不想科舉了?」
「可別沾,沾了准沒好事。」
不管白家三口怎麼哀求,鎮民個個默不吭聲,有的別過了頭,有的甚至小聲勸他們不要與權貴相爭,不如就此認命將女兒送出去。
眼看書塾被砸了個乾淨,家丁們又拽下門匾來,白翠娥的母親不顧一切往上撲:「那是父親提的字,住手!!」
只聞砰的一聲巨響,木頭門匾被狠狠砸成兩段,一半寫著「白鷺」、一半寫著「書院」,中間是一道深深的鴻溝。
白母被一人手中的木棍砸中頭,眼睛一翻,軟軟倒在地上,進氣少、出氣多。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