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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小靠山吃山長大,不知道多少次獨自住在野外,爬樹這種小事當然難不倒她。順著銀杏樹的樹枝,她踩著院牆瓦片,小心翼翼翻下去。
東邊已經有橙色的光暈和玄色夜幕暈染在一塊,巷子裡安安靜靜的,沒有行人。
但即便如此,霍忍冬也沒有絲毫放鬆,秋水鎮裡仙凡雜居,她害怕遇上更危險的事物,必須等到天亮才敢出門。
她的記性非常好,只走過一次,就完全記得去那座石橋的路。
那位白髮的公子,他說他和霍家祖上有緣,霍忍冬知道,他是她活下去唯一的機會。
昨晚下過一場小雨,濕淋淋的落葉貼在石板路上,踩上去很容易打滑。天色將亮不亮,鎮子中心的路邊已經有幾個賣朝食的小販一邊搓手一邊準備開攤。
霍忍冬裹著一件棉襖,拖著步子沿街邊走著,呼出的冷霧將那張面孔遮掩,完全看不出一絲驚艷的容貌。
她憑著堅韌的毅力來到橋上,清晨的江面上瀰漫一層白霧,石橋上空無一人。
霍忍冬靠著冰冷的石柱坐下,抱著膝蓋望著遠方,期待再看見那個戴斗笠穿蓑衣的身影。
一刻鐘、兩刻鐘……
隨著時間緩緩流淌,行人多了起來,開始有小攤小販出現在橋頭。
高度的恐懼和緊張燃燒著她的精氣神,霍忍冬昏昏欲睡,忽然感覺腳上壓了什麼重物。坐直身體一看,原來是兩個賣菜的中年夫婦在她旁邊擺攤,菜簍子壓到了她的腳。
兩人滿面風霜,是普通凡人的模樣。
霍忍冬搓了搓已經凍麻的手臂,問道:「大嬸,請問可有看見一位白髮蓑衣的公子路過?」
她那麼大個人,就算狼狽如乞丐,照理也不應該會壓到她。可這賣菜的中年夫婦就像是看不見她一樣,對於搭話也沒有絲毫反應,依舊在做自己的事。
霍忍冬看見他們的模樣,又想起那日在千金堂外被腳夫撞到的事,一股寒意忽然從背後瀰漫。
橋上人多,那位公子不會來釣魚了。
她站起來,跌跌撞撞往橋下跑。
所有擺攤的小販、來往的路人都對她視而不見。不管霍忍冬是如何求救、呼喊,都當面前不存在這個人似的。他們笑著互相討價還價,或者挑揀貨物,完全沒有一絲異常。
當人失去作為人的存在感,他就不再是人了。
霍忍冬站在路中間,雖然太陽已經升起了,她卻覺得周身冰涼,連眼前也一陣陣發黑。
紅丹的詛咒不光可以使人身體消亡,還可以切斷人和世上最後的聯繫。只要沒人注意到她,沒有人可以幫助她,她就徹底淪為了一塊血肉、一味藥材。
耳邊混沌的嘈雜聲里,忽然傳來幾聲穩穩的腳步,霍忍冬已經是強弩之末,她在生命的最後關頭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
是身後有人追了上來,韓家人發現了!
那些人在橋下包圍了路口,沒辦法,霍忍冬只能慌不擇路地往另一頭跑。
這邊沒有什麼凡人擺攤,十分安靜寬闊,因此也襯得身後緊追不捨的腳步聲格外清晰。
那些人逐漸拉近了和她的距離,霍忍冬已經失去視覺,只能看見一片片斷斷續續的斑塊。
終於在眼前最後一片光明消失時,她摔倒在地上。
觸手的地磚冰冷濕滑,霍忍冬崩潰一樣大吼,她用手肘撐著地面,徒勞地往前挪動身體。
她不要……不要就這樣死去!
下一刻,有片衣角拂過她的手背,隨後是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是你?」
霍忍冬愣了一下,此刻她已失去了視覺,眼前一片漆黑,但還是揮舞手臂,緊緊攥住了面前人的衣袍。
「救救我……」
戚慈已經從白玉京下山好幾天了,原本今日是打算購置些丹藥離開秋水鎮的。只是他一大早覺得心神不寧,沒想到這就在小巷子裡救到了霍忍冬。
他還記得這個霍家的小女子,當初好心給她一顆丹藥,誰曾想沒過多久她就搞成這樣。
戚慈蹲下身來,耐心道:「你真的要我救你?我可不是什麼好人,跟著我沒準會更危險。」
面前的女子雙眸已經失去光彩,卻還執拗地望著他的方向。那雙曾經波光瀲灩的眼睛,裡頭已是一片灰暗。
戚慈被攥著衣擺一動不動,倒是不遠處循著味過來的殺手坐不住了。
他們是韓家豢養的門客打手,最高的也不過鍊氣後期而已,這樣的修為足夠在凡人面前橫著走,但在修真者眼裡就不算什麼了。
面前這個戴斗笠的白髮男子,渾身上下沒一件法衣寶具,卻完全看不出修為,叫人不敢大意。
打手小頭目走上前來抱拳,又指著地上的霍忍冬:「這位道友,這是我們韓家少爺娶進門的凡女,身患重疾,還請道友不要插手韓家家務事。」
報出韓家的名字,秋水鎮裡的大小世家都會給點面子。
戚慈點點頭:「原來是千機閣門下的韓家啊。」
幾個打手露出滿意表情:「正是!」
韓家家主的親哥哥韓岻,正是千機閣的供奉長老,如今已是金丹後期修為,是韓家修為最高的一個。千機閣是在白玉京都能排得上號的大門派,更別提盤根錯節的家族利害關係了。
「原來如此。」戚慈握著霍忍冬的胳膊將人提起來,卻沒有把她交出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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