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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月前,誰也不知道皇帝為何遲遲不娶。而現在,一後四妃皆已位滿,皇后又身懷六甲,官員皆是欣喜。

  足月後,皇后生下一個男孩。大燕朝有了嫡長皇子,百官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宮裡大擺宴席。

  又是一次舉國同慶,燕朝上上下下的各地官員都分到了一杯薄酒,連在西北協助駐軍剿匪的林鴻也不例外。當夜又是一次蠱毒發作,比過去任何一次都要劇烈,他昏迷了整整兩天。

  春去秋來,又有兩位妃子懷孕,分別誕下一子一女。

  這日燕雲瀟正在御花園小酌賞花,藍衛過來附耳道:「現在蠱毒幾乎每日發作,這樣下去,恐命不久矣。」

  燕雲瀟把玩著白玉酒杯,神情莫測地說:「他還能活多久?」

  藍衛道:「這樣發作下去,最多只能活幾年。若是調養得宜不再發作,或可延長至十數年。」

  燕雲瀟的手頓了一下,隨即冷冷地勾起唇角:「讓他回來吧。他毀了朕,怎麼能這麼輕鬆地去死?」

  對面的陸皇后不知道皇帝說的「他」是誰,也不知道「毀了朕」是什麼意思,可是她看見了皇帝的表情——憤恨、冰冷又快意,可又夾雜著幾分複雜。

  她從未見過皇帝這樣的神情,心裡莫名不安起來。直覺告訴她,無論「他」是誰,皇帝對他的感情,都不會是簡單的恨。

  如此的恨,先前必定有同等強烈的愛。

  愛的反面從不是恨,而是漠然。

  可皇帝仍然在恨。

  陸皇后垂下眼,不敢再多想。這不是她能想的。

  幾日後,林鴻返京了。

  他一去兩三年,在各地官府周轉,倒是比先前更了解政務,如今處理起政務來,更是得心應手。

  皇帝的三個孩子中,大皇子已經會說話走路,二皇子和三公主還在襁褓之中,但眉眼之間依稀和皇帝有幾分相像。

  皇帝讓林鴻當大皇子的太傅,林鴻當然遵從。

  自林鴻回來後,兩人像是完全忘卻了往事一般,只執君臣之禮,偶爾的單獨召見,談的也是公務。

  林鴻知道,皇帝是真的放下了,可他自己卻是假裝的。他仍時時忍受著剜心之痛——在觸到皇帝平淡的目光時,在看見帝後伉儷情深時,在教大皇子功課時。

  時時刻刻,無一刻不痛。

  他把這些釀成苦酒,孤苦地往心裡吞。

  他不敢直視皇帝的眼睛,他知道只需一眼,眼神就會泄露他的深情和痛苦——若皇帝知道他仍深愛,少不得又將他發配出去。

  他受不起再一次的離別了。他寧願這樣守在他的身邊,看他幸福,看他美滿。

  又是一年花落花開。

  玲玲被領養之前,燕雲瀟還是見了她一面。小女孩送了他一盞手編的燈,竹製的,荷花形狀,中間有個小小的凹槽,正好可以放夜明珠。

  小女孩十二歲了,笑起來像春天的花,她對燕雲瀟說:美人哥哥,你一定要幸福,玲玲會永遠為你祈福。

  燕雲瀟恍惚了一瞬,他想起那五年的每個月裡,高高矮矮的小孩子們會圍著他,背剛念的文章,講學堂的趣事。他會和他們一起笑。

  當晚,他將夜明珠放在竹燈凹槽處,荷花亮了起來。

  他將燈放在床頭,小巧精緻的一盞,散發著昏黃的光。他和著雨聲入睡。

  燕雲瀟不是重欲之人,有了三個孩子後,他便很少往後宮去了。偶爾召皇后來寢宮,也是談些禪和趣事。

  燕朝男風盛行,官宦家裡蓄妓養倌是常事,攜妓攜倌出遊是風流韻事。陸皇后見皇帝很少碰后妃,心裡著急,便張羅著給皇帝納了幾位男妾。

  皇帝一開始不願,帝後徹夜長談一次後,皇帝答應了。

  誰也不知道帝後談了些什麼。

  可陸皇后清楚——女人的心思很細,她很早就察覺到了皇帝的隱疾。那夜她說:「只要皇上永不廢后,永遠把臣妾當做可深談的密友,臣妾便不在意。」

  一日暮春賞花,百官喝得微醺,正三五成群地喝酒聊天。燕雲瀟坐在一叢鳶尾中,正偏頭和一位男妾說著什麼,臉上帶著微醺的薄紅。

  林鴻走了上去,單膝跪地說道:「臣有要事稟告,可否請皇上借一步說話。」

  燕雲瀟正想醒醒酒,便點頭起身,中途晃了一下,林鴻在他手肘處輕扶。

  兩人來到御花園的角落。

  燕雲瀟問:「丞相有何事稟報?」

  林鴻深深地望著他,突然跪下,執起他的手:「皇上有了其他男人,臣也是男人,為什麼不可以是臣?」

  那些刻意掩埋的往事在此時被點破,像是撕開一道帶血的疤。

  燕雲瀟神色一冷,醉意散去。

  「臣比天下所有人都更清楚該如何取悅皇上,比所有人都更能讓皇上舒服……」林鴻道,「如果皇上找男人只是為了身體的愉悅,臣希望一試。」

  「你是說,你想當朕的男寵?」燕雲瀟嘲諷地問。

  林鴻俯身,虔誠地吻著燕雲瀟的鞋面:「是。」

  燕雲瀟彎下腰,攥住林鴻的下頜,強迫他抬起頭來。

  「你毀了朕。」

  「十年前,朕本可將太后一黨一網打盡,而後封后納妃,兒女繞膝,幸福美滿。一切本該無比美好,但你徹徹底底把朕毀了。」

  燕雲瀟手指收緊,林鴻呼吸困難,卻仍沒有絲毫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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