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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案上有一個熟悉的食盒,裡面是尚有餘溫的栗子糕。燕雲瀟翻著一本話本,一邊喝茶,一邊吃完了栗子糕。
角落裡的討論聲停止了,官員行禮告退,暖閣安靜了下來。
燕雲瀟低頭翻著話本。
腳步聲停在他身後,一雙有力的大手幫他揉按著肩膀。
依然沒人說話。
燕雲瀟翻了一頁書,翻頁的聲音很大,在安靜的暖閣中格外清晰。
一炷香時間後,燕雲瀟無奈地合上書。
身後那道灼灼的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只差把他後背燒出個洞來。他不用去看也清楚地感覺到了。
「你讓我想想。」他說。
林鴻聞言鬆了口氣,笑得燦爛:「臣怕皇上翻臉不認人,躲臣幾天後,又找個由頭把臣發配去外地,等個三年五年十年的,等臣回京,皇上孩子都抱好幾個了。」
燕雲瀟還真這麼想過。
他板起臉:「在丞相心裡,朕就是這樣的人?」
林鴻道:「臣失言。」
他問:「皇上睡得好麼?」
燕雲瀟道:「還行。左邊……就這裡,舒服。」
他和藍一交手了三個時辰,全身酸痛,林鴻給他捏肩膀,舒服得不行。
林鴻道:「三月初有份摺子,勸皇上選妃,皇上說等忙完春闈便安排,禮部已經開始籌備了。」
「唔。」燕雲瀟又打開書,漫不經心地笑道,「丞相不想讓朕選妃?」
「皇上年紀還小。」林鴻聲音驟低,又道,「最重要的是,臣會嫉妒得發瘋,說不定會做出有違約法三章第三條的事情來。」
燕雲瀟刷刷地翻了頁書,似笑非笑地道:「丞相大可以試試。」
林鴻立刻服軟:「臣說笑的。皇上的話是聖旨,是神諭,臣萬萬不敢違背分毫。」
他態度良好,燕雲瀟便給了他一個台階下:「朕也改變主意了,暫時不想選妃,這事便交給丞相處理吧。」
林鴻聲音輕快:「是。臣便為皇上來當這個惡人,下次朝會便推掉選妃。」
燕雲瀟終於仰頭看了他一眼:「丞相不想當這個惡人?」
他這麼仰著,腰身弧度漂亮,脖頸繃緊,下頜的弧線如溫潤的玉。林鴻喉嚨發緊,捧住他的臉,指尖順著下頜骨描摹:「臣當然願意,為皇上效勞,是臣心之所向。」
燕雲瀟皺起眉:「不許摸朕。」
林鴻戀戀不捨地鬆開手,心中暗道,這樣都沒生氣,下次可以找機會摸一摸鎖骨上的紅色小痣。
翌日的大朝會上,林鴻以邊境戰亂未平、皇上年紀尚輕為由,提議選妃推後。
這理由很荒謬,但皇帝竟然一言未發,百官便也無人反對。
去年朝廷中許多官員落馬,年節後各州總督回到地方上,為向皇上表忠心,又懲治了一大批貪官污吏,朝廷中樞和地方上都有大量官職空缺。一次科舉選拔的人才不夠,皇帝決定開恩科,在文人士子最多的江南一帶再舉行一次府試。
這是文瀚風雅的好事,百官皆贊同。
皇帝命林鴻充任主考官,前往典試江南。
臨行前夜,京城庭院中。
板栗樹長勢喜人,嫩芽隨夜風輕搖。
樹下一張案幾,兩張軟椅,燕雲瀟喝著新釀的梅子酒,道:「江南士子多才,丞相此去,為朝廷多選拔些能臣。」
林鴻提壺給他斟滿,幽幽道:「臣希望沒有後顧之憂。」
燕雲瀟很大度:「請說。」
林鴻道:「上回皇上把臣支去隨州,結果相府被查抄,臣被奪去一應官職,皇上兩個月不見臣。」
燕雲瀟奇道:「你是在怪朕?」
林鴻立刻認錯:「臣不敢。前面說的都不重要,臣唯一害怕的,是皇上藉口不見臣。」
燕雲瀟放下白玉杯盞,摘下肩上的桃花瓣,用指尖捻著,沁出淡粉色的花汁。他說:「放心吧,朕說了會好好想想,等你回來,自會給你一個答案。」
林鴻望著他指尖的濕潤淡粉,眸色深沉:「是合理的答案嗎?」
燕雲瀟疑惑地一挑眉:「嗯?」
「皇上會再用一袋金葉子金瓜子打發臣嗎?」
燕雲瀟:「……」
林鴻緊緊盯著他:「皇上會再次一言不合就給臣賜婚嗎?」
燕雲瀟:「……」
「或者,皇上會又讓臣滾出暖閣,滾離視線之外嗎?」
「……」燕雲瀟道,「不會。」
「對了,既然提到了,你把金葉子還給朕。」
林鴻緩緩搖頭:「不。」
燕雲瀟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在想什麼,不由得哼笑道:「丞相大人好算計。」
這人難不成是想著,以後時不時拿出金葉子賣慘,說些「皇上當初好狠的心,拿銀錢侮辱臣的感情」「皇上讓臣悲痛欲絕」之類的話,來拿捏他,讓他心軟,從而答應某些不合理的請求?
做夢呢。
他才不會被拿捏。
林鴻望著他,笑得光風霽月:「臣哪有什麼算計。」
燕雲瀟冷哼,又喝了一盞薄酒,臉上微紅。
他一喝酒就上臉,淡紅從白皙的雙頰透出,令朝霞也失了顏色。
林鴻失神了一瞬,端走他的酒杯。
燕雲瀟不滿地瞪視著。
「好了,時辰不早,臣送皇上回宮歇息吧。」林鴻走到他身側半跪下,撿去他身上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