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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很快溫暖如春,燕雲瀟抱著暖爐,終於不那麼冷了。
他打量起四周。
書房不大,一張桌案,一張硬椅,桌上擺著些文書,硯台里有一些殘墨。牆上掛著一幅四尺的畫。
燕雲瀟的目光從畫上掠過,隨即他像想起來什麼似的,重新打量起畫來。
畫上是蚌殼和珍珠。
看得出畫畫的人重點渲染了珍珠,著墨最為細心。
燕雲瀟想起那晚在崖底山洞中,隔著手帕落在他額頭上的吻,以及那句在他耳邊的呢喃。
「我的珍珠,我的洛神……」
他裹緊披風,輕啜了口熱茶。
林鴻回來時,端著一碟栗子糕,和一杯熱飲。
「府上廚子新做的飲品,桂香蜂蜜牛乳茶,皇上嘗嘗。」
燕雲瀟喝了大半杯溫熱的牛乳茶,又吃了幾塊香甜的栗子糕,終於暖和起來,身體舒服了不少。
他道:「丞相可還記得,朕有幾件東西在你這裡?」
林鴻略一思索,道:「是。」
他打開桌案最下面的柜子,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燕雲瀟。
燕雲瀟打開,裡面果然是他的東西——一條紅肚兜,兩根紅頭繩,還有一個護身符,都是小時候母妃親手給他編的。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小盒子中,保存得很好。
林鴻道:「當年奉太后之命,不得不把皇上的東西收走,但臣一直妥善保存著,萬望皇上見諒。」
燕雲瀟拿出頭繩比劃了一下,他現在頭髮又多又密,小時候的頭繩自然短了,再也綁不上了。
林鴻察覺他在想什麼,沉吟了一下後道:「借皇上此物一用。」
燕雲瀟不明所以。
林鴻接過頭繩,在他面前單膝跪地,說了句冒犯後,小心地托起他的手,將頭繩綁在手腕上。
皇帝的手腕有些瘦,腕骨微微凸起,紅色的頭繩剛好繞了兩圈,在收口處打了個松松的結。
然後,林鴻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執起那隻手,在手背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燕雲瀟一顫,倏地坐直,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願吾主——」林鴻道,「歲歲皆歡。只生歡喜,再無憂愁。」
接著,林鴻站起身,從容一笑道:「臣在話本上讀到,在大海西邊的那些國家裡,下屬對君上執『吻手禮』,表達敬仰與忠心。臣並無其他意思,望皇上不要見怪。」
燕雲瀟木然地望著他。
要不是這人在他發燒昏睡時還偷吻他額頭,他就信了。
第28章
進入十月,整座皇城都瀰漫著濃郁的桂香。
這日午後,燕雲瀟帶著燕尋,經過長長的暗道,來到了那處世外桃源的小茅屋。
秋季漫山金黃,溪水幽涼,草甸上結出許多鮮甜的漿果。
墓碑旁,梨花樹只剩光禿禿的樹幹,一叢叢金黃的桂花卻在盛放。
燕雲瀟拂開墓碑上吹落的桂花,溫柔道:「來吧,給母妃磕個頭。」
燕尋端端正正地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他道:「母妃,孩兒來看您了。」
燕雲瀟倚在梨樹上,折了枝桂花,嚼著花瓣,含笑地看著他。
「皇兄已經為您報仇了,您安心睡吧。皇兄和我都會越來越好的。」
燕尋上了香,又磕了個頭。
恰在此時,一陣風吹落桂花雨,金色的小花紛紛揚揚地落在兩人身上。
「母妃聽到你的話了,起來吧。」燕雲瀟笑道。
燕尋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泥土,這才好奇地打量起四周來:「皇兄,這草屋是你蓋的嗎?喲,地里還有黃瓜呢!」
他跑過去摘下一根黃瓜,剛想吃,卻又停下,眼巴巴地盯著燕雲瀟。
燕雲瀟道:「怎麼了?」
「這地里的菜……皇兄你……」燕尋猶豫了一下,道,「是種給母妃吃的嗎?我這樣吃了,是不是不太好?」
燕雲瀟:「……」
「菜自然是種給人吃的。」他走過去折下一根黃瓜,率先咬了一口,「就算是種給母妃的,難道母妃連一根黃瓜也不分給你吃?」
「對呀。」燕尋豁然開朗,嘿嘿地笑起來,哼哧哼哧地開始啃黃瓜。
「對了皇兄,這地兒你什麼時候建的?我都從沒來過呢。」
燕尋啃完黃瓜,去裡屋搬了一張椅子出來:「皇兄你坐,病還沒好,別站著吹風了。」
燕雲瀟笑吟吟地拿摺扇敲了敲他的頭,坐在椅子上,悠悠地開口了:「八年前,我發現暗道的盡頭有這麼個所在,便動了修建的念頭。前後弄了三年,才建成現在的模樣。」
「皇陵又黑又壓抑,母妃一定不喜歡。我便在這裡葬了一件母妃生前穿過的衣服,當做衣冠冢。」
「我隔三岔五會來這裡,掃掃墓,種種菜。」燕雲瀟道,「算起來,除了我,你是唯二來過這裡的人。」
燕尋道:「還有一個人是誰?」
「小鄧子。」燕雲瀟道,「暗道太黑,需要有人在前面擎蠟燭。」
燕尋撓了撓頭:「哥你怕黑啊?」
燕雲瀟面不改色地道:「當然不。朕是皇帝,怎可自己擎蠟燭。」
他望向地里,轉移了話題:「你既然來了,就把土翻了,把蘿蔔和茼蒿種子種下去。」
兄長的命令,燕尋向來是絕對的遵從。他當即捋起袖子開始翻土,翻完土後,他按指示把種子種到地里,又去溪水裡打來水灌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