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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倚雪:「是。」

  「那就回來罷。」佛陀捻動缺位的念珠,一指點出,唐倚雪的魂魄顯化出本相,原是一顆淚跡斑斑的白玉菩提。

  佛陀閉目:「菩提,你於凡間集了眾生願心,能發一願,你是否有所遺憾之事?」

  唐倚雪道:「弟子已經想好。」

  仙路接續的第八百年,太山君久違地離開幽冥,前往望舒宮。逄風依然被束縛在太陰陣眼裡,身形越來越虛幻。

  太山君系了逍遙巾,依然是那青衣書生的打扮:「風兄,好久不見。」

  逄風墨色的眼珠盯了他一會,過了許久才道:「……謝兄。」

  太山君嘆道:「許久不見,你竟已成這幅模樣。」他從袖中取出一隻小杯,手腕一晃酒便已經酌滿:「喝酒麼?」

  逄風自然是喝不成的,謝玟昀便自顧自地酌酒喝了起來:「風兄,你就不好奇外面變成什麼樣了麼?」

  他說:「你的故友舊識,九闕或是長夜……你不想知道他們怎麼樣了麼?」

  逄風思索了一會,搖了搖頭。

  「難辦,」太山君搖頭,「幽熒上神心中不會真的只有天地蒼生罷?風兄,你就沒有什麼未了之事?」

  逄風默然許久,才沙啞開口,聲音壓抑著洶湧的情緒:「我想見他。」

  他知道凡間故友舊識身畔都有知己相伴,即便飛升也不會孤獨。可太陽里的南離卻是孤獨的,他只有他。

  太山君飲盡酒:「風兄,你知不知道願心是什麼?」

  逄風不語。

  他自顧自地解釋道:「願心是眾生願力的聚集,是三界最神奇的事物。唯有實現眾生的發願,才能獲取願心,而願心積攢,同樣也可以發一次宏願。」

  謝玟昀雲淡風輕道:「而斷陰陽事的太山君,恰恰是最容易獲得願心的神職。我留著這東西沒用,這機會便留給風兄了。」

  太山君伸了個懶腰:「風兄,這太山君的神職,我早就干膩了,我本來也是被人強征過來的長工,糊塗替人白幹了這麼多年。如今我弟子已能接我的班,也該卸職返鄉了。」

  蒙眼白絹下的那雙風流的桃花眸眨了眨,太山君道:「風兄,我要先與你說好,願心並不是無所不能的,它只能實現些意想不到的事,願心最多可以給你們凡人的一生,也就是一百年。百年一過,你們還要回到陣眼。」

  一百年,對修士而言不過是稍長一些的歲月,對仙神更是彈指一揮間。

  逄風卻笑了:「一百年,足夠了。」

  太山君對他一拱手,起身離開了太陰陣眼。凡間此時已然入秋,涼絲絲的秋雨打在他的官衣,沁涼。

  謝玟昀自從成了太山君,已經許久沒來凡間了。如今他靜靜佇立在雨中,仿佛自己只是一名過路的書生。

  已經幾千年了啊……

  他很少去追憶往昔,如今站在江邊,謝玟昀久違地陷入了回憶中去。

  –

  魂魄飄飄悠悠離開軀體的那一刻,謝玟昀便知道自己又死了。

  他這次依然是時運不濟,站錯了隊。他輔佐的二皇子倒台,新皇即位沒幾年,就找了個緣由將他一貶再貶,在瘴氣橫生的濕熱之地,謝玟昀很快染上疫病,一命歸天。

  實際上,他也不曾有過一次時來運轉。謝玟昀投胎了數次,家室不一,次次權臣,卻沒有一次得以善終。

  謝玟昀的魂魄盤著腿,在京城上方掰著手指。他的老師陳博士在朝堂哭得泣不成聲,他想,這是第幾次了?

  第一世,他被先帝託孤,殫精竭慮輔佐幼帝。結果幼帝長大之後,因他一句玩笑起了疑心,將他下了獄。謝玟昀生性放蕩不羈,從前做太傅的時候也喜歡與幼帝開玩笑,只是伴君如伴虎,人變了而已。

  第二世,他生於村野之地,上書自薦。謝玟昀伶牙俐齒,很會討皇帝歡心。可皇帝始終不將他的想法當回事,只喜歡他寫詩作文。終其一生,也只混個不大不小的官職。

  ……

  到現在,已經是第六世了。

  謝玟昀的魂魄晃晃蕩盪來到幽冥時,見諸鬼魂撕咬,焦頭爛額的鬼差粗魯地將它們扔進油鍋,卻無人聽從。往生河更是擠滿了缺胳膊少腿的鬼魂,胎都投不成。

  謝玟昀皺著眉頭:「這太山府,可真是滄海橫流。」

  旁邊一人問他:「哦?若你掌管幽冥,該當如何?」

  謝大學士正是滿心鬱結,頓時對那人滔滔不絕了足足三個時辰。那人頻頻點頭,對他的想法讚嘆不已。口乾舌燥的謝玟昀愈發興奮,以為終於逢了知音。

  他打量起這位知音,這人一身玄赤官服,上繡麒麟巨蟒,貴氣非凡,唯有眼前蒙了層白絹布。謝玟昀有些惋惜——好不容易逢了位知音,知音卻目不能視。

  下一刻,「知音」懶洋洋開口:「小傢伙,本君名為『冥』,是幽冥誕出的神,和你們口中的天道是兄弟。本君對你的想法很感興趣,和本君一同回太山府罷。」

  儘管謝玟昀能言善辯,此時也傻了眼——他雖然只是個凡人,卻也知道輕重。這舉動無疑是太歲頭上動土,拔老虎鬍子。

  他正胡思亂想著自己將會受到怎樣的厲刑,冥卻將他領到虛無中一處懸浮的案台前:「將你的想法寫下來。」

  謝玟昀懵了:「神君,您不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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