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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屬於仲裁院的行政中心,牌匾上為天命樓。
天命樓三層。
每一層的四角翹首上都掛著鳳凰鈴鐺,但仔細看,會發現這些鳳凰都被鉤子固定者。
好像是一種隱意。
這裡王肇這些人往年常待的核心區域,但最底下就是關押江小滿他們的最中心異端牢獄。
這麼多年來,他們在地面之上如何享受特權帶來的榮譽名利,醉生夢死,算計人心,他們在地面之下就如何不見天日,生不如死。
一天一地的差別,都在這一棟房屋之上體現淋漓盡致。
紅檐黑瓦,翹首鳳章,火光焚海中,屍香肉靡血乾花,煙繚撥雲見光來。
他們的確看到了光。
火光是橘色帶紅的,有點宣烈張狂,肆意生長擴張,但煙是發黑的,滾滾蒸騰,因為火焰的焚燒特性,外焰煙霧漂浮的地方溫度最高,空間都扭曲了。
在這樣的毀滅中,那些建築體下面跑出大量仲裁院體系的人。
工作人員,研究者,武者,守衛。
不管是仲裁院還是世界仲裁的,都在此刻狼狽逃竄。
逃出最多的就是天明樓下面的開關地道,他們瘋了一樣逃出,一邊逃一邊朝後面的口子攻擊。
但那漆黑的口子裡衝出了一個個狼狽消瘦的人,他們的身體都沒法看了,但一雙眼特別明亮,滿懷猙獰跟怨恨,不顧一切從後面跑出追殺這些人。
瘋了一樣。
出籠的猛虎。
哪怕餓的皮包骨頭也要追殺折磨自己的獵人。
一人從後面施展血脈,半空跳起,就地變成一頭壯碩的棕熊,從後面撲倒一個仲裁院管理員,把人撲倒後,一口咬住對方要拔刀的手臂,一口咬住,扯開。
血肉噴濺,然後他舉起熊掌。
砰,砰,砰!
一下一下又一下,不斷把對方拍成肉泥。
那肉沫噴到身上,掛在絨毛上,一邊拍,他一邊哭。
但他們的人數還是太少了,這些逃走的人更多。
眼看著他們就要逃出仲裁院區域,朝外面包圍的帝國大軍求救。
突然,空間被切割了。
地面震動。
圍住仲裁院的神武大將錯愕,立即命令大軍後退。
只見地面轟鳴中,空間整個被切割開。
仲裁院,被恐怖的力量切割封閉了。
而在尚還清楚的空間壁層中,他們看到有一個口子被打開了。
一團黑影衝出。
呼嘯著。
他們身上還穿著罪犯的衣物,身上留有跟那個棕熊男子一樣的瘋狂。
他們殺出,對著這些逃跑但被困在其中的萬把人展開血腥屠戮。
都是異端。
都是他們認為的異端。
只是這一批異端來自直接仲裁,也來自萬族各處搜刮來的異端。
他們各有種族,各有不同的血脈出身,但內在都是一樣的。
孤獨,他們在這個世界永遠孤獨。
永遠是入侵者,永遠要被堂而皇之傷害。
從最安全的世界,驟然來到這個世界,從平等的生命,變成了如豬狗的階下囚,他們遭遇了極大的、毀滅性的心理創傷。
放出來了,就只能殺戮。
外面的大軍看到的就是這樣瘋狂的一批人,好像在詮釋這個世界原本對他們這些異端的定義。
「危險的,該殺的。」
神武大將面色沉重,微微抬頭看去,如帝王所言,也是神葳齋那邊看到的,那熊熊火光中,天命樓屋頂站著一個人,她站在頂端,單手扣著鐮刀,身姿纖長而孤俊,純黑的衣擺隨火海燃燒帶來的風潮而獵獵作響。
烏雲被驅趕後,月光重新顯現,清冷帶銀,光灑入人間,但如入地獄,只留存在屋頂那一畝三分地上,也留在她蒼白的臉頰、嫣紅的唇瓣跟飄飛的一頭青絲……
下面屠殺的人群中忽然跳閃了一個又一個黑影,以各種姿勢落在她身邊,站在屋頂上,一身血腥,剪影單薄,面容慘澹且怨憎,唯獨在落在她身邊後露出複雜的……仿佛歸屬的眼神,低下頭。
有些人甚至選擇半跪。
在這個世界這麼久,他們其實也被同化了的。
一直一直在期望,期望會出現在遊戲的時候必然存在的隊長,她/他會橫空出世,帶著他們破開慘澹開局重新開始。
如果這個人真的出現,他們願意俯首。
只要能回去。
於是,終於如他們所願,有一個人在熱鬧繁華滿世歡喜的大年夜,破開魔障,開了一縷天光。
沒人懂他們在昏暗惡臭的牢房裡看到她的感覺。
心臟深處盛開的煙火遠勝於人間所有繁華熱烈。
她一定不知道。
他們等了她多久。
月色如斯,剪影似畫,她站在那,靜默的目光從下面自己一手促成的血腥屠戮人間煉獄一一瀏覽過。
她很平靜,甚至帶著幾分感傷,好像正視了自己內心釋放的惡,與對這些同類的寬容跟憐憫,然後,她隔空看向神葳齋。
她沒有隱藏面容。
因為自圖侖他們從巫妖那拿到記憶,她就已經暴露了。
既然暴露,那就這樣吧。
她看著他們,他們亦看著她。
看到那個可怕又虛弱的邪惡巫師坐在她身邊的屋檐頂,她身上的血最多,身上縈繞著可怕的灰氣。<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