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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驚訝地發現,一向看似冷血的老師,哭了。他面對寬大的落地窗,哭得絕望、無助而沉默。他的眼神空洞,不知在看身下恢宏絢麗的城市,還是在看頭頂光輝燦爛的星空。

  她釋然地笑笑:「老師,我理解你。你的選擇是對的,胡求之比他該死。」

  他轉過頭來看她,無意擦掉眼眶裡的晶瑩,道了一聲「對不起」。

  「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其實殺不殺那個人也無所謂了,我要求老師給我報仇,本來就是沒有道理的,何況我現在也想開了。」

  他沒有答話。他本可以說下次一定會殺掉那個人,可是這個世界的變化突然讓他驚恐,他不敢給任何人以任何承諾。

  「老師,我會很堅強。」她微微笑著。

  他也笑了,他知道她會。但他還是忍不住最後叮囑:「人活在世上,堅強固然是重要的,但你更應該努力放下自己的仇恨,專注於自己的使命,做不依賴於任何人的、真正豐富充盈而有力量的人,一個因為自己的才華而值得被今人尊敬、被後人記住的人。我們不必對空虛的生命負責,但要對生命的空虛負責。」

  她抬頭看向他,看到那將干未乾的晶瑩淚珠融入窗外的浩瀚星河,璀璨異常。

  第三十三章 月有陰晴圓缺

  「大畫師」案拖了太久,就連市公安局宋局長也坐不住了。幾個月來,儘管公眾並未對「大畫師」案有真實全面的了解,但網上捕風捉影的八卦著實不少。省廳給市局一次次施加壓力,都被宋局生生扛住。可眼看「大畫師」已經連續成功作案四起,警方卻還沒快抓住對方的意思,宋局再也無法護犢子,讓盧克立軍令狀,如果一個月內不能抓住「大畫師」便直接引咎辭職。

  「切,一個月,那時候『大畫師』想殺的人都殺盡了,抓不抓住他還有什麼意義?還說不護犢子,我看他八成沒死心,還想把自己寶貝女兒嫁給你,哈哈哈哈!」左漢一屁股坐在盧克辦公桌上,趁著他的隊長辦公室里沒別人,吊兒郎當道。

  「你瞎說什麼!」盧克對著左漢的屁股低吼。他已經感覺火燒眉毛,根本沒心思理那個突然塞到面前的屁股。

  左漢用眼睛的餘光看見盧克正假惺惺地翻著材料,搖頭嘆道:「哎呀,只可惜人家姑娘瞧不上你,窮也就算了,居然每天比國家元首還忙……」

  「你說夠了沒有,說夠了滾回去干你的事,再浪費時間我打人了!」盧克說著站起來,目露凶光。

  因背對著盧克,左漢並沒有看到凶光,卻實在感到脊背發涼。他出於動物的本能退避三舍,轉過身來對著盧克正要開始長篇大論,卻聽見有人敲門。

  「進來。」盧克聲音很大,似乎順便警告左漢休再放肆。

  來人是郭濤。

  「盧隊,我們已經按你說的觀察趙抗美好幾天了,他確實沒有再與香港和美國那邊聯繫,你看……我們還要再盯嗎?」

  盧克沉吟半晌,道:「別盯了,我去和他攤牌。」

  說著,盧克拉上一臉莫名其妙的左漢,再度造訪宏美製藥集團總部。

  「哎喲,瞧瞧這是誰來了,盧大隊長!」趙抗美陰陽怪氣地寒暄。

  面對眼前的商界大鱷,這次盧克異常強勢,上來便道:「趙總,我們最好儘快結束對話,我沒有時間和你周旋。目前《漁莊秋霽圖》下落不明,警方手裡已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它現在何處。我善意提醒你,自己交出來和我們說出來,是兩個不同概念,兩種不同結果……」

  趙抗美發現今番這枚小警察沒有用尊稱「您」而用了「你」,像蟑螂進了褲子裡一樣不爽:「哎,我說你,盧隊長,你這話什麼意思?你進門前不看看這樓的牌匾嗎?你以為這是你公安局啊?」就在這短短一段話里,他說的每個「你」字都重讀,趙老闆仿佛化身一位德藝雙馨的小學語文老師,表面上在教書,其實在教他做人。

  左漢也不想跟著學習做人的道理,於是幫腔道:「趙總,我提醒你一個事實,目前和《漁莊秋霽圖》遺失案相關的人——齊東民、胡求之、劉清德、周堂——他們全都死了,這畫可不是什麼吉祥物。有個連環殺手已經追蹤這畫很久,如果他知道畫現在在誰手裡,你說,他會怎樣?我想你這樣的人物,應該不缺錢吧。對你來說是一張畫重要,還是自己的命重要?」

  盧克覺得左漢已經把意思表達清楚,兩人扭頭便走。

  趙抗美的臉已經略帶豬肝色。

  半隻腳踏出門外的時候,盧克不咸不淡地來了句:「趙總,我們公安局門口每天快遞很多,門衛大爺記性不好。」

  話音還在遠處飄蕩,兩人的身影卻不見了。

  趙抗美怔怔望著重歸寂寞的門口,思緒難平。他還從未在任何人的威脅下將吃到嘴裡的肉吐出來,這甚至和利益無關,純粹出於一個強者應有的姿態。然而當前形勢讓他不得不思忖再三。無論是盧克還是「大畫師」,任何一方單獨威脅他,他都不會輕易屈服。可如今明里的人、暗裡的人都把他盯死,腹背受敵不說,還可能因此而耽誤他的集團掙大錢。為一張畫,何苦來哉?他難得為一件事糾結了一天。

  盧克在次日收到一個包裹,上面沒有寫任何寄件人的信息,甚至連快遞公司都沒有,只有盧克的名字和電話。打開一看,不是《漁莊秋霽圖》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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