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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突然就20歲了,開玩笑似的。」劉北安望著燭光說,「我一點兒準備也沒有,挺納悶兒的。就像走在街上,被高空墜落的花盤突然砸中了腦袋。」

  我盤算了下自己的生日,還有四個月。

  「真好,你才19。」蘇喻羨慕似的說,她兩個月前也過了生日。

  「快許願吧,」蘇喻催促道,「蠟燭油都滴到蛋糕上了。」

  「打算許個什麼願?祈禱世界和平?」我戲言道。

  劉北安沒有正面回答,只說了一句:「你也好我也好,都好好活著吧。」

  第16章 現實Ⅰ

  視野被一片純白支配,唯有一個黑點游離其中。

  一旦視線離開那個黑點,視野就會像陀螺一樣瘋狂旋轉,想吐。為了抑制眩暈,我不得不將注意力集中於那一黑點。

  眼前偶爾會出現不規律的色塊。像是人的面孔。我試圖看清他們是誰。但眼球稍一轉動,幾張不同的臉就疊印在一起。

  我繼續凝視黑點。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和它的距離開始一點點拉近。它不是純黑的,而是深到近乎於黑的褐色。它的形狀也並非圓點,更接近於一個五邊形,帶著鋸齒狀的邊緣。

  我想它大概是一塊霉斑。

  認清黑點的真身是霉斑後,它終於不再晃動,固定於視野的一角。我仔細分辨純白的邊界,發現四處都有拐角。原來那是天花板的顏色。

  天花板是房間的天花板,房間又是哪裡的房間?

  我將目光下移,這是一個不大的房間。牆上有扇玻璃窗,窗口從內側被封上了。窗簾已被拿掉,幾塊厚厚的木板打橫釘在窗框上。板與板之間留有幾厘米空隙,傍晚的陽光從中穿過,在地板上留下火紅的水平條紋。

  我怎麼會在這裡?

  毫無印象。記憶一片空白。

  一個穿白大褂,像是大夫似的男子未敲門就闖入房間,說道,你醒了。

  「哦。」由於嘴唇肌肉尚且無法自如運作,不知對方耳朵聽到的是什麼,純粹聽成一聲呻吟也未可知。

  醒了就好。大夫說道,服用安眠藥後絕不能再喝酒,這次你差點永眠了——聽他的意思,好像在斥責我的過失。我想告訴他,雖然我現在幾乎什麼也想不起,但以自己的智商,絕對做不出就酒吃安眠藥這種蠢事。

  可大夫並不想聽我解釋。他檢查了我的體溫和脈搏,問我能不能動動手指。我用食指試了試,關節雖然僵硬,但勉強能伸展。

  指尖成功活動之後,原先遍及全身的麻痹感逐漸退去。飢餓感襲來,感覺自己餓得像多日沒吃飯了一樣。

  餓?很正常。大夫說,掛一周營養液了。

  檢查完,他沒留給我多問半句的空隙,自顧自走了。

  我再度獨自一人。

  地板上夕陽的顏色愈發濃烈,入夜前的垂死掙扎。

  或許那個醫生打扮的人說了實話,我已昏睡了整整一周。因為印象里自己確實做了個長夢。異常清晰鮮活的夢。較之夢,感覺上更像是由於什麼閃失混入睡眠的記憶邊角料。夢裡,自己重溫了一遍大學時代的經歷。

  夢境的結尾,我們在給劉北安過二十歲生日。

  我支起上半身。木板縫隙處,窗玻璃模糊映出我的臉,鬍子拉碴,皮膚粗糙,不年輕了,年過三旬的男人面孔。

  可那無疑是自己的面孔。

  三十減二十,結果是十。

  我深吸一口氣,將可動用的腦力全部投入記憶的梳理工作,試圖回憶起十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十年——作為時間長度是長是短,自己難以判斷。事後回顧起來,既覺得仿佛是近乎永恆,又似乎相反,短得令人意外,稍縱即逝。時間的概念隨參照系而變化。

  十年來,我們都按部就班地過著正常的人生。考試、升學、畢業。除了劉北安,他自退學後一直上班。

  蘇喻畢業後,劉北安與她同居,並計劃結婚,但那一天終究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突如其來的,蘇喻那充滿疑點的消失。

  之後我離開這座城市,放逐自我,開始一事無成,絕對一事無成的五年。

  直到有人打了一通電話給我,我才意識到去找劉北安的公司找他。意識應該就在那裡中斷的,因為喝了他給的紅酒。

  這就是十年來經歷的大致模樣了。細節想不起,剛一開始細思,意識就黏乎乎滯重起來,腦袋深處仿佛有煙霧騰起。

  何以至此呢?劉北安為什麼要給我的酒里下藥?疑問像是沼澤里蒸騰的氣泡,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

  「告訴我啊,為什麼一切會攪和成這樣?」我用手捶擊牆壁,發聲問道。

  牆壁當然不發一語,我現有的力氣連自己的手都捶不疼,於是它僅僅無言地反射著晚霞的絳色。

  劉北安在第二天一早走進房間。

  他身穿淺藍色西裝,腳蹬淺褐色皮鞋,綠錶盤的勞力士在手腕上閃閃發光。手裡托著一個餐盤。

  他身後跟著一個男人,中等個頭,粗壯得離奇。脖子粗如常人的腰,肩甚寬,穿一件大碼運動背心,胸口勒得緊緊繃繃。怎麼看都像健身房的私人教練。

  「健身教練」在門口停步,沒進房間。他似靠非靠地倚著門,像是觀察牆上的污跡似的望著我。

  劉北安把餐盤放在床頭柜上,在床邊選了個位置坐下,態度淡然。幾乎感覺他要問出「昨晚休息得可好」一類的客套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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