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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向窈舔了舔牙齒上的血腥味,垂眼很輕地笑了一聲:「所以您有什麼好生氣的?」
「你混帳!」鍾白槐被向如意攔住,高大身形甚至隱隱發抖,「從你出生開始,我就為你謀劃那麼多,現在居然敢質疑我。」
高跟鞋晃了兩下,鍾向窈扶住牆站穩,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為我謀劃?」
她拔高的聲音不似平時清甜,戰慄中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苦澀:「你到底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那從來沒有放下過的面子!」
鍾老爺子作為國畫界泰斗,他的成就早已不是一般人能輕易超越的,作為接班人,鍾白槐再怎麼成名,頭頂始終帶有父親的光環,他越想要證明自己,越是跨不過這座山。
久而久之,超越鍾老爺子竟在隱約之間,變成了他畢生的心魔。
於是有了鍾向窈後,就希望她能優秀點,在領域內超過自己,超過鍾老爺子。
每每看見鍾向窈都忍不住被另一個陰暗的他攛掇,將她當做能完成執念的物件,塑造成完美的藝術品,不能有任何缺點。
說到底鍾向窈於他而言不像女兒,所以才會在今天,被當面指出這些時而惱羞成怒。
臉頰傳來的痛感隱隱擴散至太陽穴,鍾向窈擦掉嘴角的血絲,失笑:「你以為打了我,就能填滿心裡那些空缺了嗎?」
「你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還有你那一絲,可憐可笑又卑微的自尊心。」
比起兩年前在波蘭那晚接到他的電話,鍾向窈這次終於有了勇氣,敢將當年沒有說出來的話全部說給他。
饒是看他動怒,也終於不再害怕。
「窈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一貫不插手這些的向如意氣急,「你可以怪他隨意安排你的生活,但不能說他沒有為你思考,還不趕緊給你爸爸道歉。」
「道什麼歉?」鍾向窈扭頭,眼底終於帶了點淚光,咬牙反問,「媽媽,您明明也走過我的這條路,當初為什麼不救救我?」
向如意被逼問到僵住。
而鍾向窈卻像毫無意識般繼續說:「您怎麼能這麼狠心,可以眼睜睜看著,我成為另一個沒有逃出外婆家的你。」
自從鍾向窈不再繼續拉古典,他們一家人就再也沒有這樣站在一起過。
鍾白槐將她當成妄圖拯救自己的工具,向如意心知肚明卻視若無睹,他們或許愛她,但也從來沒有為她著想過。
看著眼前這兩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鍾向窈笑著掉下眼淚:「我花了這麼多年才徹底確定,原來你們是真的不愛我。」
「這可真是太糟糕了。」
「你——」鍾白槐終於失盡風度,滿臉漲紅地,再度抬起那隻顫抖的手。
只是這次鍾向窈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因為不想拉琴被關進小黑屋而害怕,在巴掌落下來的前一秒鐘,閉上眼揚起了頭。
可比傷害更先到來的,是謝則凜。
他疾步而來,將鍾向窈拉入懷中的同時,半空截住了鍾白槐發狠的小臂。
感受到這股力道,謝則凜目光陰戾,冷冷落在他臉上:「鍾叔叔!」
「動手之前,還望您能三思。」
鍾向窈偏過臉,把腫起來的一側藏進了他的懷裡,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目光輕觸,發覺她不太對勁的狀態,謝則凜難忍厭惡地甩開掌心的那隻手,打橫抱起鍾向窈,嗓音又冷又硬。
「人我就先帶走了,抱歉。」
第30章
腳步聲逐漸離去,走廊內只剩下鍾白槐與向如意兩人,熾亮的光線刺眼。
鍾白槐低頭看著自己止不住顫抖的手,喉間發出沉重的吐氣聲,慢慢蜷縮了起來。
「你說你到底在幹什麼?」向如意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咱們回國之前就說好的,這次一定要跟窈窈好好說,你怎麼又動手。」
鍾白槐喘著粗氣:「可你看看她現在成了什麼樣子?簡直目無尊長。」
聞言,向如意狠狠瞪他一眼。
兩人沉默良久,鍾白槐扶了把牆壁,忍著戰慄的呼吸:「今晚讓她回家。」
「回家你還想做什麼?」想到鍾向窈指責她的話,向如意咬牙,「況且帶走窈窈的是謝家那魔頭,你有能耐你自己打電話。」
撇下這話,向如意提步離開。
鍾白槐捂住臉,身型背影蕭條寂然。
……
而另外一邊,謝則凜抱著鍾向窈沒有從正門離開,他找人去給商柏謙說了聲,從酒店偏門繞道去了停車場。
感受到脖頸處不算平穩的吐息。
謝則凜蹭了下她耳朵:「還好嗎?」
「我沒關系的。」鍾向窈怕被看到臉上的痕跡,往裡縮了縮,又想到什麼問,「你這麼抱著我會不會吃力啊,我有點重。」
「不重。」謝則凜笑起,「一個成年男人抱自己女朋友的力氣還是有的。」
鍾向窈瓮聲瓮氣:「腿會疼嗎?」
知道她其實心性敏感,但沒想到這時候還能記掛這些,謝則凜溫聲開口:「還好。」
「去年酒店停電那晚你應該很累吧。」
呈嘉酒店共有二十多層,停電之後只能步行走樓梯,後來連爬過樓的鐘敘兄弟倆都搖頭說辛苦,更遑論有腿疾的謝則凜。<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