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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腹而食,度身而衣。」七星說,看著夾起的醃菜,桌上的清茶,「短褐之衣,藜藿之羹,以前總看著別人這樣。」
看著別人,是小孩的看大人那種嗎?魏東家和陸掌柜心想。
很多小孩子都這樣,想成為大人,做大人們能做的事,吃大人可以吃的東西,但其實吧,真成了大人,就會發現做大人也沒那麼好。
七星看他們一笑,說:「現在我能自己做,感覺很好,這些飯菜我也吃得很開心。」
說罷將醃菜和蒸餅送進嘴裡,再喝了清茶。
還是真開心,魏東家和陸掌柜不由對視一眼,她能這麼喜歡,真是不錯。
尤其是在如今這個時候。
「這個時候,沒必要跟陸家糾纏。」七星接著說,「而且這次陸家也是我引誘他們動手的,是為了握住把柄,讓他們安分不要給我惹麻煩。」
說到這裡一笑。
「他們知道我有繡技可掙大錢,可威脅他們,所以決不允許我做繡娘。」
魏東家和陸掌柜恍然,原來說要去繡坊當繡娘是為了這個。
要說到不惹麻煩,兩人更能理解,他們的身份的確很麻煩。
陸掌柜遲疑一下,問:「七星小姐的家人是都不在了?」
雖然已經打聽過七星小姐是個孤女,但出身來歷都不知道,先前問過師承,女孩兒也沒說什麼。
七星這一次沒有迴避話題,嗯了聲:「都不在了。」
魏東家握著筷子,下意識地問:「是因為那件事過世的嗎?」
那件事……陸掌柜也看向七星。
七星說:「有人死在當場,有人因為這件事離散而亡,所以,都是。」
原本以為是世間常見的年少失親,竟然一家子都是因為那件事死了。
魏東家看著自己的腿,抬手捶了下,他老朽一個,腿斷了就斷了,這孩子一家,壯年正好,青春年少,唉。
「你們一家人都是墨門的人?」陸掌柜忍不住細問,「你們是哪一堂?」
能教出這樣的女兒,父母肯定技藝高超,身份必然也很高吧。
魏東家也忍不住問:「你可知道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是為陛下煉神器,怎麼突然就成了謀害了太子,難道真是他們說的,掌門被晉王驅使謀反叛逆?」
七星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
「我們家不都是墨者。」她搖搖頭,又看著魏東家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魏東家神情頹然。
陸掌柜則低聲呵斥他:「她那時候才幾歲,還是個孩子,知道什麼。」
魏東家自然也知道,這七星太小了,估計她的父母也是跟他一樣,突然聽到消息,糊裡糊塗地趕過去,糊裡糊塗地死了,糊裡糊塗地回來,糊裡糊塗地看著家門離散。
「掌門有令,赴湯蹈火。」陸掌柜沉聲說,「難道你有什麼不滿?」
魏東家將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瞪著陸掌柜:「你少污衊我,我哪有什麼不滿,我只是——」
他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
「不明白。」
不明白,所以不甘心,所以滿腹牢騷,言語刻薄。
陸掌柜看了眼魏東家的腿,他自然也知道這些年魏東家罵罵咧咧不是因為廢了雙腿。
他嘆口氣。
那邊七星認真地將屬於自己那份的醃菜肉丁吃完,似乎這才察覺他們的情緒。
「不要急啊。」她說,「把當初發生了什麼事搞明白就好了。」
當初的事搞明白?魏東家和陸掌柜看著她。
「我那時候……」七星說,又停頓下,似乎不知道怎麼描述,「還小,身體也不好,所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
她看著兩人。
「掌門沒有謀逆。」
「掌門全心全意真心實意要為陛下獻神器。」
太好了!
果然如此!
他們就知道!
陸掌柜和魏東家幾乎同時站起來,神情激動。
但下一刻看到女孩兒的臉。
這女孩兒一向很平靜,或者換句話說,面無表情,就算是笑,也看起來很平靜。
但不管神情再平靜,也是個尚有幾分稚氣的十五六歲女孩兒!
這是怎麼了?魏東家和陸掌柜瞬時回過神,這種話其實也沒什麼稀奇啊,這話其他人說過,他們自己也常常跟說,現在這是激動什麼!
就好像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七星說,「掌門是聖學弟子,怎麼會行大逆不道之事?」
陸掌柜忙說:「是,我們知道是真的。」說到這裡長嘆一聲,「但世人不信,朝廷定罪,是真的也成了假的,假的也成了真的,我們能奈何。」
「所以要讓離散的家人重新凝聚在一起。」七星輕聲說,「我們齊心協力來洗脫罪名。」
洗脫罪名暫時不論,魏東家頓了頓手裡的筷子:「七星小姐,你可能不知道,掌門當年命令離散……」
「那是為了保家中子弟不要枉死。」七星說,看了眼魏東家的腿,「比如魏東家雖然損失雙腿,萬幸保住了性命。」
魏東家當時的確是要赴死的。
聽到消息,他怎能袖手旁觀。
他衝到晉地了,看到奔逃的民眾,看到聚來的兵馬鐵蹄踏踏,刀劍森森,他毫無遲疑,拔出刀劍要衝過去,就在這時候,掌門令傳來,令所有子弟離散退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