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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元停下手,哼聲說:「我只是嗓門大,力氣大,哪裡就咆哮了?」

  這傢伙看起來粗魯倒也不傻,兩個隨侍心想,要說什麼,內里劉宴已經開口「讓他進來吧。」

  張元被放進來。

  「劉大人,不是我不懂規矩,實在是您太難見了。」他說道,一眼看到劉宴坐在桌案前吃東西,哼了聲,「大人在享用美……」

  他走近了,看到了桌案上擺著的食物,美酒佳肴這四個字怎麼都說不出來了。

  一碟咸豆,一塊硬餅,一碗清水。

  這也太寒酸了。

  「大人就吃這個啊?」張元皺眉說,又帶著幾分狐疑,「不是做樣子給我看的吧?」

  官員們的俸祿都是有定數的,大多數俸祿還不夠京城豪華酒樓的一桌宴席,當然,官員們也並不是都靠俸祿活著。

  張元知道有些官員是喜歡做出清廉的樣子,吃穿簡樸。

  但劉宴你這簡樸的有些太假了吧!

  劉宴看他一眼:「你也配?」

  張元羞惱。

  但這劉宴說的也是事實,他一個京兆府小參軍,在劉宴這種在皇帝跟前開口決斷國事的大臣面前什麼都不是,的確用不著在他面前做樣子博聲名。

  「那你大半夜的苦修呢。」他嘀咕一聲。

  劉宴捏起一枚咸豆放進嘴裡,說:「這可不是苦,這是良方,當年我在晉王府牢房裡吃的污泥爛飯,差點吃死了,有個人便教我這樣吃……」

  有個人這三個字滑過時候,他的聲音似乎微微凝滯,張元都不由注意,但就在以為劉宴要介紹這有個人的時候,劉宴的聲音又滑了過去。

  「這樣吃,不僅讓牢頭們更省心更能剋扣,不再刁難我,且還能養好我的腸胃,果然,我活下來了,而且貶官這十年,在蠻荒障孽之地,也從未壞過肚子。」

  他看著張元。

  「當然,本官就這一份,就不邀請你嘗嘗了,你回家後自己試試吧。」

  誰要嘗這個!

  什麼良方!

  這劉宴官路坎坷,年少熱血剛踏入仕途,要一展宏圖的時候,到了最難立足的王爺封地,一頭撞在王爺這頭大樹上,把自己差點撞死,僥倖死裡逃生,貶官嶺南蠻荒之地,足足蹉跎了十年。

  磨難受多了,腦子有問題了吧!

  張元不去跟他計較,也沒興趣吃這些豆子干餅,上前一步:「劉大人,你這邊秀才案兇手追查的如何?」

  劉宴說:「案件不是已經查清楚了,交回你們京兆府了?你來問我做什麼?」

  先是霍蓮登門指出劉秀才之死是墨徒乾的,緊接著佃戶妻那邊也查出了消息,佃戶妻一開始裝糊塗,後來聽說劉秀才死了,高興大笑,承認是自己花錢買兇。

  「你一個犯婦有什麼錢!」那邊的官員質問。

  佃戶妻笑得瘋瘋癲癲,從內裡衣襟上揪下一個銀扣子:「我有錢,當年我成親時,我男人送我的兩個銀打的扣子,我一直貼身穿著,這就是錢。」說著又帶著幾分精明幾分得意,「原本要花我兩個扣子,我才不傻,我討價還價,最後只花了一個扣子……」

  只花了一個銀扣子,買了劉秀才的命。

  劉秀才的命,只值一個銀扣子。

  查問的官員們都無語了。

  本要把這佃戶妻押送進京,但那佃戶妻在瘋瘋癲癲大笑之後當晚死了,仵作查過了,不是他殺也不是服毒,就是身體已經枯敗,大悲大喜之後唯剩的那根弦斷了,就死了。

  劉秀才案的前因後果就算是清楚了,劉家人本不甘心,但京城先是一群官員指責劉秀才品德不良,可見只憑學問,沒有察覺不能舉賢良,隨即太學站出來,說會嚴查考生們品行,有罪當罰,有過當改,不遮不掩,另有一些學生也紛紛來官府,要求來查自己,以示天下讀書人清白。

  一時間亂鬨鬨。

  為了避免牽連過廣,在各方壓力下,劉家人偃旗息鼓,大理寺將案件交回京兆府,案主和兇手都死了,此案就此了結。

  「這算什麼了結?」張元道,「那佃戶妻算是兇手嗎?不過也是個受害者。」

  「在其他案件中,她或許是受害者,但在此案,她的確是兇手。」劉宴說,看了張元一眼,「你身為司法參軍,可不能情理明法不分啊。」

  張元冷笑。

  「她最多算個協從犯,真正殺人的,誘惑她成為兇手的,是那個墨徒。」

  「現在呢,讀書人怕耽擱了考學,官吏怕牽涉到自己,竟然對那個兇手視而不見,匆匆了事。」

  「更可氣的是什麼?酒樓茶肆里都有傳說什麼無名氏絞殺秀才案,這兇手倒成了行俠仗義的好漢!」

  他說到這裡看劉宴。

  「劉大人,你該不會也覺得這兇徒是行俠仗義,英雄之舉,不僅不該罰,反而應該獎吧?」

  劉宴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私刑殺人,亂法之徒,算什麼英雄之舉。」

  張元鬆口氣:「果然劉大人還是秉公執法。」

  「我受過亂法之害,自然知道其中的痛苦。」劉宴說,將最後一口餅子放進嘴裡。

  亂法之害,是指當年被晉王權勢欺壓的事,張元摸了摸鼻頭,上前一步:「那麼,劉大人必然也要跟我一起,繼續追查兇手吧?」

  劉宴將杯子的水喝完,搖搖頭:「那不歸我管,與我無關。」<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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