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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有力的手臂將她牢牢護在懷裡,不多時,頭頂落下一道微啞的嗓音,含混著低沉滾燙的氣息:「好了。」
寧歲低聲應:「嗯。」
幾秒的停頓,他問:「我們出去,好不好。」
寧歲虛虛抱著他,含糊應了聲,接著手就被他抓住,他們折身,在康姆士樂團恣意的歌聲中大步地往回走。
「如果我,我是說如果我,想牽你的手,然後帶你遠走……」
寧歲的視野有些恍惚,兩旁全都是人,她不去計較那麼多,只一眼不眨地望著前面那個高大挺拔的背影,不再去思考其他。
指尖被他修長的手指包裹在掌心裡,用力地交握著,相觸的肌膚熱到不知所措,他們逆著擁躉的人潮,慢慢而又一往無前地劈開荊棘,堅定地往前走。
這個時候,寧歲恍惚覺得,好像看到了16歲時的自己。
那個在異地求學,怯懦的、會因為一道數學題做不出來就忍不住哭的自己,緊張地攥著書包帶子,一趨一步地跟在謝屹忱的身後。
一步步把街上新雪踩出痕跡。
漫天細雪紛飛。
沿路的燈,也一盞盞為他們點亮。
只不過唯一的區別是,那個曾經總是隔著一段距離走在前面、脊背挺拔的少年,現在在她的身邊。
安心的氣息,觸覺,溫度,讓寧歲莫名恍惚。
歲月嬗遞,他們還能找到彼此。
謝屹忱一直牽著她往前走,沒有停下腳步。
經過草坪,離開園區,直到最終走上了人行街道,沿著空蕩蕩的馬路漫步。
他們好似兩個從喧囂中脫離出來的人,清醒卻又熱忱,身上還染著新鮮濃郁的煙火氣。
冷風凜冽地拂面過來,寧歲視線落下去,看著他們交握的雙手,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也很不真實——唯有胸口一聲快過一聲的心跳在昭示著真實存在著的自己。
遠處的熱鬧也是屬於他們的熱鬧。
「謝屹忱。」
前方那人低沉回:「嗯?」
她咬了咬唇,試探問:「你是打算一路走回槐安嗎?」
「……」
謝屹忱這時候才停下步伐,回過身來。
他低斂著長睫看著她,沒有說話,但是眼神熾熱又滾燙,還染著灼灼的亮光,令人目眩神迷。
沒有人提他們在牽手這回事,也沒有人鬆開手。寧歲的手指沒一點兒力氣,耳尖燙燙的,抬眸望著他。
「寧椰子。」
謝屹忱忽然懶懶地開口,「問你個問題。」
「嗯?」
他笑了下,眼神仍滾燙地、定定地看著她:「你還記得我的手機鎖屏密碼是什麼日子嗎?」
12月9號。那天晚上他騎車載她環海的時候給她說過。
寧歲往下壓了壓腦袋,凍得有些發紅的鼻尖埋進了圍巾里:「你的生日。」
「不是。」
「嗯?」
謝屹忱不答反問:「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心口處的躍動忽然跳得很快,倏忽冒出一個很直白的答案。
「你還記得?」寧歲驀地抬眸。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記得很清楚。」
謝屹忱微俯下身,低緩地與她平視,「後來,我們在樓梯上說話,是12月12日。」
寧歲的睫毛情不自禁地顫了顫。
有時候覺得這一切都很神奇,人和人的際遇往往來得無法預料,譬如她和謝屹忱,其實正是因為數學才能認識彼此,像是某種難以言喻的緣分。
第一次見面是12月9號,真正產生交集是12月12號。
那些細節塵封進心底深處,原本她以為,是自己一個人妥貼珍藏的秘密。
——也一度覺得,往後不會再有把它翻閱出來的時刻。
卻沒想到,有人以這樣一種溫柔的方式,讓它窺見天光。
「做不出來不就是因為不夠努力,你跟我講這些有什麼用?是還嫌我不夠焦頭爛額嗎?!」
「能有多難啊,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就是沒有天賦,就是廢物,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送你去學數學,浪費這麼多時間這麼多錢!」
電話里夏芳卉的責罵尖刻而又銳利。
那個幽暗而又狹窄的樓梯間裡,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單膝蹲下來問她:「哭什麼。」
寧歲淚眼朦朧地接過那包紙巾:「好難。我解不出來。」
生活亂成一團糟,全是無解題。
寧歲的後頸有一塊疤,那是夏芳卉控制不住自己時用書砸的,當時出了不少血,但幸好被頭髮掩蓋住,所以幾乎沒有人知道。
寧歲抱緊雙膝,目光凝滯地哽咽道:「也許……我是真的沒有天賦。」
謝屹忱過了好一會兒沒說話。
就在寧歲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他在她身邊的樓梯坎坐下,打開手電筒的光,放輕語氣:「哪題不會?我一道道跟你講。」
樓道里,少年講題的嗓音低沉動聽,如和緩水流,慢慢傾覆在她的心口,安撫了那陣脆弱不安。
寧歲怔怔地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暗昧的光將他的眉眼映照得這樣俊挺好看。
寧歲微啞著嗓子問問題,謝屹忱耐心解答,有時候要重複兩遍,她才能理解是什麼意思。
寧歲的睫毛委屈地耷拉下來,抽著鼻子問:「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笨?」<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