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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靜止在原地,沒有轉頭,那道影子也不動了,不偏不倚籠罩著她。
彼此僵持了一會兒。
最終是她先轉頭,嗤了一笑:「你也住這兒?」
「我跟過來的。」
「……」他太直白,夏薰語噎了一秒。
周流光往前走了兩步,離她只有一指之隔,他低下頭看她,手臂下垂著,很適合擁抱的距離,夏薰抗拒的偏了偏身子。
周流光見狀,眼神變了一下。
他的腦海里忽然閃現出一個場景——他們在漫天大雪裡狂奔,頭頂是五顏六色的煙花,腳下是鬆軟的積雪,而她在一片純白中肆意如精靈。
她總是含蓄的,內斂的,那天卻笑得眼睛都快沒了,眯成彎彎的一條月牙,跑著,揮舞著手裡的花火,轉著圈圈。
她說她要看雪,他就帶她去看雪。
可是她不知道,雪不是世界上最潔白的,她才是。
那一刻何其有幸,她把她的白色全都給他了。
而現在呢?
眼前的人濃妝艷抹,像一朵虞美人,骨子裡透出頹氣,卻越頹靡越妖艷,哪裡還有純白的跡象。
他沒想到她改變這麼大。
就如他沒想到與她再見竟然是在夜場。
更沒想到,看到她的第一眼竟然是她靠在別的男人懷裡,而那男人還是他的好兄弟。
她不再熟悉了,也不算完全陌生。
他不知道他們這算相遇還是重逢。
周流光很久沒說話。
夏薰冷笑:「跟過來又不說話,你想和我在這站一夜嗎?」
周流光動了動唇,話卻沒說出口。
夏薰轉身要走:「沒時間和你耗。」
她剛上一個台階,周流光飛快拉住她的手腕,攥著很緊,泛白的指尖暴露了他的緊張。
夏薰沒有回頭。
周流光看著她的背影,他的眼眸那麼黑,裡面的情緒濃到化不開,如果她能回頭,就會發現他眼裡竟還裝著難以忽略的痛苦。
「夏薰,你能不能,再愛我一次。」
彼此沉默了幾秒,忽然聽到他這樣問。
夏薰呼吸凝滯了一秒。
她想過無數個和他聊感情的場景,以為他會是吊兒郎當的,或者冷漠不在意,要麼就是熾熱而毛躁,強吻她也說不準。
卻沒想到他是這麼的低聲下氣。
左邊是亭亭如蓋花香靡靡的晚櫻樹,右邊是散發著腐爛氣味的垃圾桶,夏薰的心也被包裹在香味與臭氣之間,一切都在拉扯。
她終於還是轉過頭來。
她的目光不經意掃過他抓緊她的那隻手上,赫然看到他手腕上觸目驚心的刀疤。
周流光隨著夏薰的目光也看到那些傷疤,倏地把她放開,手臂垂了下去,長袖滑落,遮蓋了所有痕跡。
夏薰依稀察覺到,這些年周流光過得並不好。
為此,她的心裡閃過一絲痛快,可同時,細細密密的痛苦又泛上來。
這種複雜的感覺讓她很混亂。
可很快一道聲音像念咒似的在腦海里響起:「先離開的人是他,先離開的人是他……」
夏薰緩緩地笑了,他還不知道吧,她已經學會怎麼笑著傷人了:「再愛?周流光,你以為我愛過你?」
周流光的肩膀微不可見的塌了下去。
夏薰從兜里掏出一根煙咬在嘴上,邊攏火點燃,邊說:「那時候我處境太糟了,誰出現我都會巴著不放的,你以為你特別?」
她吐出個煙圈,冷淡的像是不知道愛為何物:「成年人了,別動不動把愛掛嘴邊,幼稚。」
說完她轉身就走。
草莓味的菸草氣息還籠在周流光的身邊。
從前她愛吃草莓,現在卻愛抽草莓味的煙。
看著她的背影,他知道,從前那個愛穿白裙子的女孩,再也回不來了。
思緒像眼前的霓虹光線般無限拉長,周流光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到處盛開著鮮花的地方,看到了那個在花樹下被簌簌落花包圍的姑娘。
那時候,她還長著一張很需要人愛的臉。
第2章 相遇
鳳凰花已經敗了,合歡花卻開的正好,梔子的香氣撣也撣不開,各種顏色的無盡夏在路兩旁連成海,扶桑緊挨著碩大的棕櫚樹靡靡開放。
合歡鎮到處都是花,花兒開在樹梢,開在草地,也開在姑娘的頭髮上。
夏薰把一朵香檳色月季別在鬢邊,馥郁芬芳的香氣淺淺淡淡縈繞在鼻息間,一掃人擠人的煩悶感。
旁邊的阿嬤笑著說:「夏薰今天真漂亮。」
夏薰禮貌笑了笑。
她想到出門前奶奶還著急給她比劃手語:「小薰,花戴得越多,福氣就越旺,你怎麼回回就戴一朵,小氣,看著就小氣。」
夏薰看著周圍過來過去的男女老少,有人把花蔓編進長長的辮子裡,有人戴著沉甸甸的花環,有人連耳朵上也夾著花……總之整條街上,只有她最「樸素」。
大家之所以盛裝打扮,是因為今天是合歡鎮最重要的節日——擷花節。
擷花節歷時百天,每年的七月七號大家會聚在一起迎花神,這一天無論男老少女都要戴花,在大家心中,香氣就是福氣,花戴的越多人的福氣就越旺。都說福氣聚集的時候許願最靈,因此這一天人們會在紅綢帶上寫下心愿,系在鎮子最古老的那棵合歡樹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