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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那周少爺方才口口聲聲說要替父報仇,若王爺當真遂了他的願,難不成還要講周澄交去他手中處置?」

  「那周澄雖說心狠手辣了些,可現如今也替王爺做著不少事。」

  「若是驟然……小的怕底下人不清楚的,萬一寒了心,可不大好。」

  似是料到他心中所想,靖王懶懶起身,不在意地將先前那支狼毫丟進筆洗之中。

  「本王要他做事,自然要拿東西釣著才行。」

  「周家是他遞來的投名狀,片功未建,便想從本王這裡討好處,算盤未免也太精了些。」

  「有周澄在本王手裡頭攥著,不怕周瀲辦事不精心。」

  「西郊碼頭那件事,你先交代給他,瞧瞧他做得如何。」

  「若來日裡,他真能對本王成事有所助益,周澄那條性命,賞給他也未嘗不可。」

  「是。」

  管事不再說別的,低低應下,停了片刻,又問道,「那今日周瀲來此之事,可要叫周澄那邊知曉?」

  他自持摸透了靖王心中所想,建議道,「他兄弟二人如今勢同水火。」

  「若要叫周澄知曉周瀲也投來王爺麾下,為得王爺看中,往後再替您做事,興許也更盡心些?」

  靖王沉吟片刻,摸了摸下巴,搖搖頭道。

  「周澄此人城府頗深,連生身父親都下得去狠手。若知此事,難保不會心生怨懟。」

  「此刻正是起事關鍵之機,容不得閃失。」

  「先不必知會於他。」

  ***

  空雨閣。

  周瀲才在內室換下外衫,方掀開門帘出去,正撞上謝執從門檻踏進來,發上凌霄花簪微顫,對上他的視線,一雙眼很輕地眨了眨。

  「如何?」他上下打量一眼周瀲換過的外衫,眉尖微挑,「看來今日替少爺塗的胡蔥派上了用場。」

  「嘖,眼都紅了一圈。」

  他倚在門邊,眼底笑影一掠而過。

  「當真是我見猶憐。」

  「看來往後,還是叫少爺多哭幾回得好。」

  周瀲笑著,伸指在他鼻尖上點了一點。

  「不及阿執梨花帶雨時來得好看。」

  「少爺記錯了。」

  眼前人云一般地從周瀲身側掠過,若無其事地抬了抬下巴,妄圖矇混過關。

  「我從不在人前哭。」

  「烤栗子那一回?」周瀲翻舊帳。

  「叫炭灰迷了眼而已。」

  謝執在桌旁坐了,從攢盒裡拈了枚糖蓮子吃。

  「少爺那時非要賴。」

  「謝執不好拂了少爺面子,只好假裝那麼一回。」

  周瀲:「……」

  怎麼聽這人語氣,倒還做了件好事一般?

  帶著些懲戒意味地,他俯下/身,順勢咬住那人剛送去唇邊的糖蓮子,輕輕巧巧地奪走,兩口吞下了肚。

  蓮心裡填的蜜汁淌出來,那一縷甜一路順著,流到了心尖兒上。

  謝執瞪他,賭氣伸手,拿糖蓮子塞了他滿嘴,兩腮鼓起來,冬日儲糧的松鼠一般。

  周瀲笑著,好容易口中騰出空當,又將腰間荷包里新買的桂子糖遞去,才當是賠了罪。

  「少爺今日見了靖王,他態度如何?」

  周瀲手指動作微頓,隨即微微一笑,「同先前沒什麼兩樣,不見怠慢。」

  「一番說辭下來,他面上不顯,心中也不知信了幾分。」

  「總歸是下餌,不急於一時。」

  謝執捏著荷包的束穗,在指尖上轉了一圈,垂著眼,停了片刻,忽而低聲道,「總不見得非要如此。」

  「興許還有他法……」

  後面的話被周瀲攔了。

  「別的法子太過耗時。」他拆開荷包,將滾圓的糖粒擱去謝執掌心,神色平靜道,「你我不是沒有商議過。」

  當日周牘身故後,他提出這般以身作餌,引蛇出洞的法子,謝執原是不同意的。

  最後卻沒拗過他。

  「況且,」周瀲話音微微一頓,若無其事地笑了下,道,「在儋州地界,周家總還是有些本事的。」

  「靖王總不能拿我如何。」

  謝執抿了抿唇,糖粒硬硬地硌在掌中,他總覺得一顆心跳得不安穩。

  兵行險著,他是刀尖上打過滾的人,自然清楚此計為佳。

  可……周瀲是不同的。

  「不說這些,」周瀲假作沒瞧見謝執蹙緊的眉,捏著他的指尖,替他將糖粒送進口中,微微笑著,岔開話道。

  「今日在府中怎樣,可還無聊?」

  「沒什麼不好,」謝執咯吱咯吱咬了一顆,眨了眨眼道,「如今府中人人當我是未過門的家主夫人,捧著敬著,唯恐怠慢分毫。」

  「只今日半晌,就送來兩簍鮮果子,還有各色乾果蜜餞,說是莊子上送來頭一份的。」

  「托少爺的福,謝執也有吃頭一份的時候。」

  周瀲叫他說的不由得低笑一聲,拿了一旁的小銀鉗子來,替他剝榛子仁。

  「你若喜歡,往後叫他們仍這般送就是。」

  「嗯?」他笑著,聲音低低,往人耳廓里鑽,故意逗著似的,重複謝執的話,「家主夫人?」

  「如此,」

  謝執掀了掀長睫,一雙水墨似的眉眼漣漪微起,聲音里含了點促狹的笑。

  「多謝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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