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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往裡走一步,她都覺得胃中隱隱作痛。

  斑斑血痕與霉跡混合著。

  沒人引路,狹長的暗無天日的過道處只亮著微弱的燈,把她瘦削的身影照得細長。她忍著難聞的氣味,在裡面找那個她想見的身影。

  她看到了。

  分別時縱馬的少年郎,此刻白色囚衣上沾滿了乾涸的血跡,手腕被鎖鏈困縛,連髮絲都是蓬亂的。

  看不到臉,也有些瘦脫了原本的模樣。可是元蘅就是知道,是他。

  這般刑罰,可見是被帶回來好幾日了。

  啟都中竟半點風聲都沒有。

  腳步聲停了,卻沒有預想中的折磨,那人才試著抬起酸痛的脖頸,卻在看清楚面前人時忽然別過了臉去,腦中仿佛有轟隆巨響,又在一瞬間變成了什麼聲音也聽不到的沉寂。

  手帕觸感柔軟,聞澈知道,是她在給自己擦拭那些污痕。

  視線再度對上,元蘅難以維持預料中的體面。整整一個春日沒見過的人,竟以這副模樣出現在自己眼前。

  她雙手遮住自己的臉,卻有清澤漫出。

  聞澈想說話,可喉嚨如刀割般痛。

  他還想伸手摸她的長髮,可被鎖住的手動不得。

  「都把你……丑哭了麼?」

  元蘅仍舊遮著自己的臉,卻搖了搖頭,從齒縫中擠出極輕的一聲:「沒有。好看。」

  「騙人,肯定……肯定醜死了。」

  聞澈氣短而悶,開口極為費力,但是仍舊笑了。

  元蘅放下了手,發紅的眼眶就這般露了出來:「好看。」

  聞澈艱難開口:「你不問我麼?問我為什麼在此處……問我是不是……反賊奸佞。」

  元蘅再度搖了搖頭,抵著他的額,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你不是。」

  第105章 塵鞅

  霉冷的大獄, 暗沉清淒,聞澈所能看得到的整個天地都被籠罩在這一片近乎噬人的波涌之中。只有一束昏暗微弱的燈光,悄悄地落在元蘅的鼻尖處, 隨著她細微的抖而躍動著,刀刻般印在他的心口處。

  他身上的刑具甚重, 在他的雙肩上壓出一道深而長的血痕。結痂、被磨爛, 再度結痂,再度被磨爛, 如此周而復始, 那裡連元蘅的手輕觸上, 都引得聞澈有些戰慄。

  元蘅不再碰他的肩, 而是向上撫去, 捧著他的脖頸許久都沒有動, 也沒有開口說話。靜得仿佛這裡只有他們二人。

  直到她輕碰了聞澈乾裂的唇, 才見此人瑟縮著往後避。他的呼吸亂掉了,急促地喘息一聲, 手腕處被鎖鏈擠出的青筋盡顯。

  「你瘋了。」

  在這種時候見到元蘅的喜悅盡數退去,內心深處不肯暴露出半點的畏懼露出苗頭。

  她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來此處, 在他認定事情毫無轉圜餘地之時, 元蘅每一分靠近都讓他痛苦。

  他唯獨慶幸, 他們還未成婚。

  這樣她就不會被連累。

  元蘅閉上雙眸:「是他們瘋了,這鎮撫司怎能給你用這樣的刑……」

  「這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錦衣衛聽命皇帝,是他們該做的。我一個將死之人, 沒人願意靠近的。除了……」

  除了面前這個傻子。

  聞澈嗓子生疼, 仍道:「你不該來的。」

  退避無果,鎖鏈聲巨響了一陣, 他被元蘅的吻安撫了下來。沉寂無聲,又有什麼東西在暗處暴烈洶湧。

  元蘅輕咬了他一下:「這是還給你的。」

  他思緒遲滯:「什麼……」

  元蘅的聲音喑啞:「朝雲殿前,你告知天下的那個親吻。我還給你。」

  眼皮垂下,淚水砸落在地上。聞澈不敢看她的微亮的眼睛,眼睫上沾著水漬,只抑著痛苦道了句:「不一樣的。那次是我清楚能保你周全。可這回,你靠近我,只會與我一同死。你是不是傻子啊……」

  「那便一同死。」

  元蘅道:「或許,置之死地而後生。你不是說,要給我掌燈麼?說話不算話,你就算死了我也不會讓你清淨的。」

  聞澈的心口像是被她重重地捏了一把,悶疼難言。

  兩人的唇輕碰了碰,那點柔軟是他日思夜想的柔情蜜意。這種蜜卻摻著毒,在這種時刻格外令人著迷,又深知舍不下取不回。

  他親她的眼睛,吻到一片鹹濕。

  「那就當我背信棄義,出爾反爾罷。但我沒對不起天下人,沒對不起永津百姓。所有的一切,我都盡力了。至於那些爾虞我詐,我累了,死了也好。史書上無論如何寫我,只要你不信,就足夠了。什麼清名根本不重要,他們只是想讓我死。所以你沒必要替我去證明什麼,千萬要明哲保身,別讓我擔心……」

  手臂不能動,他就只能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處,像一隻被人折磨後失去了神采的傷犬,最後在乞求心上人的溫暖。

  「求你了,回去……」

  最好回去之後就辭官回衍州,有元府和燕雲軍的護佑,她不會有事。往後平平靜靜地過日子最好,若是能再也不會想起他就最好。

  從他生為嫡皇子開始便成了眾矢之的,註定不得安寧。費了那麼多波折也還是沒能護她周全,如今他唯一的心愿就是不再拖累她。

  元蘅眼眶發紅,指節攥緊他後領的衣裳布料,卻摸到一片濕潤。是血,是未癒合的傷口的血。只是分不清是戰場上留下的,還是在此處受盡折辱後留下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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