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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那天第一個走進來的人卻不是陸進宗,而是她的阿硯。

  只有十二歲的小少年,身上還穿著尚未及脫下的西裝校服,就那樣,踩著一地粉色的水,將她的手腕從浴缸里撈出來。

  那時韓茵的意識早已模糊,已經聽不清陸懷硯在說什麼。

  只記得他那雙從來冷靜克制的眸子是那樣的悲傷。

  那是韓茵唯一一次在陸懷硯臉上看到那樣的神色。

  本以為會讓陸進宗後悔的那個落雪日,後來成了韓茵此生最後悔的一日。

  那一夜的雪啊,落滿了她的阿硯的肩頭。

  她總想往南邊去,何嘗不是為了逃開那年復一年的落雪日?

  陸懷硯回來得及時,韓茵被搶救了回來。

  之後花了一年的時間養病,又花了一年的時間離婚。

  離開北城時,陸懷硯就站在車外,同她說:「不必顧慮我,母親想去哪便去哪,我更想要一個自私但快樂的母親。」

  他從不曾怪過她。

  韓茵放下衣袖,遮住那道猙獰的舊疤,給陸懷硯發了條微信:【阿硯,要不媽媽在寒山寺再多住一段時日?】

  英國那邊剛過凌晨兩點,陸懷硯還未睡,瞥見韓茵的消息,直接便回撥了個電話。

  韓茵邊嘆氣邊接起:「怎麼還沒睡?」

  「醒來喝點水,」陸懷硯面無波瀾地扯著謊,邊劃著名電腦屏幕邊淡淡問,「怎麼忽然改主意了?您前幾日不還說要去更暖和些的地方麼?」

  韓茵張了張唇,斟酌著道:「你往後幾年不是要經常來桐城嗎?我留在桐城,你來看我也方便些,媽媽也能好好陪陪你。」

  陸懷硯眸光微頓,忖度兩秒便闔起電腦,摘了眼鏡,淡淡道:「今天誰來找過您了?祖父還是舅舅?」

  若是聲音有溫度,他此刻的聲音比起剛剛大抵是要低個一兩度。

  韓茵笑道:「都不是,你聽聽你提起你祖父和舅舅的語氣,難怪瑟瑟說她不敢同你喝茶。」

  陸懷硯聞言便抬了抬眼,盯著前頭酒柜上剛從拍賣場拍下的手提箱,不動聲色地問著:「她今兒來陪您喝茶了?怎麼,她說她怕我?」

  「瑟瑟怎會這樣說?」韓茵感嘆道,「但你也不想想你整日冷得跟沒了七情六慾一樣,哪個小姑娘不怕你?」

  七情六慾?

  陸懷硯挑眉,無聲地笑了:「她覺得我沒有七情六慾?」

  韓茵:「不僅她覺得,我也這麼覺得。」

  「您要是怕我沒了七情六慾才想要留在桐城,那便不必了。」陸懷硯的聲嗓裡帶了點不易察覺的玩味,「我最近恰好遇見位能讓我有七情六慾的人。」

  韓茵怔了怔,一時還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忙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有喜歡的人了?誰?」

  陸懷硯提唇笑笑:「不是您說我今年會紅鸞星動的麼?你就當是那顆紅鸞星出現了,至於是誰,等以後八字里有一撇了,我再同您說。」

  -

  韓茵同陸懷硯的這通電話還未結束,江瑟便已下了山,回到停車場。

  桐城的冬天與北城截然不同。

  與北城干冽的寒冷不一樣,這裡的空氣始終纏繞著一股沉甸甸的濕氣。風吹來時,那股子濕冷直往骨縫裡鑽,冷得人打哆嗦。

  難怪韓姨想往更暖和的地方去。

  落下車窗,江瑟伸手接住從半空中墜落的雪花,直到青白的手指被凍得失去知覺,才收回手。

  餘光瞥見放在副駕上的畫冊,她抿了抿唇,起車離去。

  何苗說張玥今天會來旗袍店,江瑟直接將車開去錦繡巷。

  料想是從何苗那聽說了她會來,江瑟到的時候,張玥正坐在櫃檯後,低頭翻著布冊。

  鋪子裡就她一個人,整個外間靜得連布冊翻動的聲音都聽不見。

  唯一一點動靜,還是江瑟抖雪收傘帶來的聲響。

  張玥沒什麼表情地抬起眼,「小苗說你挑好花案了。」

  江瑟微笑著頷首,將傘支在鋪子外,走進去,卷開手裡的畫紙,說:「張老闆聽說過無足鳥嗎?」

  她指著畫紙上的鳥,「就這種,這是我要的鳥。」

  聽見無足鳥三個字,張玥臉色「唰」一下變白。

  目光如外面的雪花一般,緩緩垂落,望著紙上那隻無足鳥的後半截。

  烏黑纖長的尾,一片羽朝上,一片羽朝下。

  「抱歉,這種鳥我沒從沒在旗袍上繡過,江小姐還是另請高就吧。」

  「沒在旗袍上繡過,那就是在別的地方繡過?」江瑟望著她,歪了歪頭,溫聲問道,「比方說,一張被人珍藏的手帕?」

  張玥用力地抿著唇,蒼白的唇因著翻湧的情緒而輕輕顫抖。

  她閉了閉眼,倏忽間想起那男人離去時說過的話:【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認識我。張玥,你從來都不認識我,記住了嗎?】

  好半晌,她才抬起頭,定定望著江瑟,啞著聲說:「你不喜歡旗袍,你來『張繡』也不是為了做旗袍。你究竟為了什麼而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對你來說,又有什麼可圖?」

  她唇角牽起一絲悽愴的笑,這笑容,叫她木呆呆的臉多了絲人氣。

  再不像一個行屍走肉的人了。

  將旗袍帶回去的第二日,余詩英一面夸著張玥的手藝,一面不解她為何要在一條沒什麼人流量的廢舊老街開店。<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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