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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禮的確是在書房,但這會書房卻不僅僅只有他,張嬸在江瑟走後才猛地想起——

  陸家那位少爺也在書房裡呢。

  -

  老宅是幢四層高的老建築,書房就在四樓,裡頭的藏品不乏稀有名貴的古書畫,平素除了岑家幾位主人,也就只有受邀的貴客與老管家能進。

  書房外的走廊鋪著厚厚的消音地毯,地毯被幽暗浸染,僅有的一撇光亮是從書房門縫裡泄出的。

  書房的門微敞著。

  江瑟來得不巧。

  又或者說來得正巧。

  人才將將走到門口,尚未敲門之際,一道熟悉的聲音便從門內傳出。

  「岑禮,少打我的主意。」

  男人說話的語氣帶點兒心不在焉,隱隱還摻雜著打火機一開一扣的「咔嗒」聲,仿佛說話的同時還在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打火機。

  那把聲音比尋常男人要低許多,是磁性的,也是悅耳的,充滿著辨識度,比江瑟那把低音大提琴的音色還要漂亮。

  這聲音對她來說是極熟悉。

  過往兩年,只要這聲音一出現,心跳就會失控。即便是偶爾從別人嘴裡聽到「陸懷硯」這三個字,心臟都能漏跳幾拍。

  好似心裡頭藏了個機關,開關便是與他有關的一切。

  他的名字,他的聲音,他不經意投來的目光,乃至他身上被風輕輕吹散的氣息。

  都是開關。

  機關一開,兵荒馬亂。

  也就這兵荒馬亂的一霎,叫她晚了一步,舉在半路的手還未及叩門便又聽見另一人的話。

  「我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們瑟瑟那麼好一姑娘,我不想便宜了傅雋那偽君子。再說,你家老爺子不挺喜歡瑟瑟的麼?娶一個讓他滿意的孫媳婦,對你也有好處不是?又不是讓你馬上就娶,先定幾年婚,等年齡到了,覺得實在不合適了再解除婚約也不遲。」

  岑禮吊兒郎當的聲音剛落,江瑟心口便是一緊,頓在半空的手緩緩垂下。

  岑禮說得不錯,陸老爺子的確很喜歡她。

  這一點,她比岑禮還要心知肚明。

  這世間本就沒什麼平白無故的喜歡,似陸老爺子這樣的人,天知道江瑟花了多少心思,才叫他另眼相看。

  這般費時費力,也不過是想到那人身邊去。

  窄窄的門縫將書房壓成一方狹長的世界,男人們背對著門,絲毫不知他們正在談論的女孩兒就在門外。

  「越扯越離譜。我對岑瑟沒興趣,你說得再好,她在我眼中也不過爾爾,太過——」

  陸懷硯說到這,撥弄打火機的手輕輕停了下,似乎在斟酌著用什麼樣的言語來形容,好半晌,才想出一個合適的詞兒:「寡然無味。」

  不過爾爾。

  寡然無味。

  原來這就是他眼中的她麼?

  屋外的狂風暴雨緩緩侵染她的整具軀體。

  手腳開始發冷,心直直往下墜落,唇角卻忍不住彎起。

  江瑟打小就有這麼個脾氣。

  心中的情緒越是翻湧,臉上的微笑便越是溫雅。

  眼下掛她唇邊的笑容,約莫是她出生以來最溫和的笑了。

  「阿硯!」書房裡,岑禮的聲音添了點咬牙切齒的味道,「何必把話說得這樣難聽?那是我妹妹,別忘了她見到你時,也會叫你一聲『哥』!」

  「正因為是你妹妹,我才要說實話。你瞧不上傅雋,想借陸家的力去攪黃兩家的聯姻,可你憑什麼認為我陸懷硯會願意做這冤大頭?憑你我的交情?還是你妹妹喊我的那一聲『懷硯哥』?」

  陸懷硯「啪嗒」一聲將打火機扔向邊幾,聲音淡漠得宛若吹拂在寒冬臘月里的風:「恕我直言,不管是你還是你妹妹,都沒那麼大的臉。」

  心思被挑明,岑禮如同沾了水的炮,一霎便啞了火。

  死寂的空氣里,雷鳴風饕聲漸漸逼近。

  門外的少女抬起濃密的眼睫,冷冷淡淡地望了眼外頭的天色,烏沉的眸子深處有一閃而過的厭惡。

  這雷雨日,果真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厭。

  江瑟轉身一步一步往回走。

  如來時一般,步子輕穩,帶不起半點窸窣聲響。

  -

  就她離開的這麼一小會,她屋裡已經來了人。

  季雲意領著幾名服裝設計師正在房間裡侯著,其中一人手裡捧著件禮服。

  江瑟一進門,季雲意便示意那人上前,說:「禮服已經送來,你現在便換上。從現在開始,你不能進食,水也要儘量少喝。」

  江瑟看著那件高定禮服。

  那是一條抹胸蓬裙禮服,古典的鮮花刺繡藏在層層疊疊的裙擺里,花心鑲嵌著碎鑽,行走時,仿佛天上的星星跌落在繁花里,繁複、端莊又帶著點夢幻。

  當初在決定禮服顏色時,季雲意屬意白底黑鑽,但江瑟卻特意挑了黑色。

  只因陸懷硯喜著黑色衣裳。

  此時此刻,江瑟只覺那濃墨般的黑是如此刺眼,如此惹人厭。

  「換一條。」她輕聲說著的同時,人已經往衣帽間走去。

  見她這模樣,季雲意知她是反骨又起,臉上的笑意淡了些。

  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忽又見江瑟停下腳步。

  「算了,還是穿這條,不換了。」她淡聲說,「這是我親自挑的裙子,為什麼不穿?」<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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