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頁
三娘道:「我與你往來也就罷了,再見你娘就不好了,御史肯定會彈劾我。」
蕭戡便不提了。
說到了御史,翌日三娘還真接待了個御史,是要往南邊去巡察的王昌齡。
王昌齡已四十多歲了,許是因為如今仕途順遂,瞧著竟比從前精神氣更好些。
當初張九齡罷相,王昌齡心中是很有些憤懣的,與人書信往來時沒少抨擊此事。
張九齡之所以罷相,明面上的禍首是李林甫,實際上做決定的人還是李隆基。哪怕王昌齡罵的是李林甫,李隆基也會覺得他是在罵自己。
若非太子李瑛從中轉圜,他怕是要被貶去嶺南吸瘴氣了。
這會兒王昌齡也是去嶺南,不過是當朝廷使者去的,走到那兒都會被盛情款待,與那些貶謫去嶺南的罪官待遇可截然不同。
三娘與王昌齡也算是許多年的朋友了,坐下一同喝了幾杯,便托王昌齡到了韶州以後也替自己去祭拜一下張九齡。
許是宦途幾次大起大落,張九齡年紀比賀知章他們小二十來歲,卻已經去世三年了。
可見勞心者未必就輕鬆,越是到了高位便越是熬心費血。
提及當初提攜過自己的張九齡,王昌齡也是慨然若失,別過三娘便啟程往南而去。
第99章
藍田一地, 素來是南商喜愛貨物周轉之地,開春以後車馬麇集、商船蟻聚,處處都是說不盡的熱鬧。
比起不便遠行的寒冬, 天氣暖和起來了,事情也多了,三娘便把繞樑和鄭瑩安排出去負責建立縣城治安班底。
不良人大抵都是些不受管教、曾有惡跡的小吏, 若不是蕭戡這個不良帥壓得住他們,尋常縣尉來了是很難如臂使指般差遣他們的。再加上文化水平的參差,很多事務還是需要些人手來辦的。
三娘便跟崔縣令要了批免役名額。
按照大唐律例,各家各戶都要按丁口比例出人服役, 其中最輕鬆的徭役就是來縣衙幹活。
只要家中有人在縣衙里謀了個穩定差使, 就等同於可以免了一丁的役。
且這還是個能接觸許多大人物的肥差。
理論上來說,男子二十成丁, 而女子是不算在內的, 不必參與縣中的徭役安排。只不過三娘本就是女子,要批女吏給自己打下手也很正常。
人家一個女孩兒, 天天只跟群臭男人打交道算什麼事。
崔縣令大方地允許了, 只是令三娘務必選身家清白、品行端正的,斷不能叫人拿住話柄。
很多事不是不能特事特辦,可你既然做了特殊的那一個,就得考慮到旁人有可能盯著你攀咬。
所以你得比旁人更小心幾分。
崔縣令也是把三娘當自家晚輩看待,才忍不住多叮嚀了幾句。
三娘謝道:「我會謹慎選人的。」
名額到手,三娘便給鄭瑩分了一個。她家中沒有旁的兄弟, 不過族中總有幾家是幫襯過她們母女兩的,便幫一個上進知禮的族兄免了役, 好叫他能專心讀書應試。
那些從前欺負她們孤兒寡母的堂兄弟都懊悔不已,想說她幫著旁支不幫自己, 又怕她在縣尉面前告狀,只得恨恨地把這事忍下了。
算下來鄭瑩母親也算是「兵嫂」之列,她爹一直沒有消息,是生是死都不曉得。
鄭瑩母親年紀也不算大,才三十多歲,鄭瑩遊說她去採薇學堂讀書,她本不願去,說是許久沒與人往來了,怕生。
這也是許多人的想法,都三四十歲了,半輩子都過去了,還讀什麼書、識什麼字?
別說三十歲以上了,便是二十歲以上也覺得晚了。大多數人一輩子都不識字,還不是一樣好好地過日子?
還是三娘給她說,就是因為許久沒和人往來了,才要出來走動走動。
眼看鄭瑩都過了要被縣裡安排相看的年紀了,當娘的不出來多認識些人,如何知道各家兒郎的品行?
鄭瑩母親一聽,覺得是這個理,當娘的都不幫女兒考慮,誰還能為女兒著想?
須知媒人的嘴是最信不得的,家裡有幾畝地的就敢說家境殷實,長得還算過得去的就敢夸潘安再世,什麼都沒有的她們便說對方十分老實。
她待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何能知曉這些話里的虛實?可別讓媒人給她女兒胡亂說親。
如今鄭瑩母親與別的兵嫂一塊上課,漸漸也被採薇學堂的氣氛感染了,目前正考慮學完常用字後要不要選修作畫。
主要是採薇學堂這邊不教太高深的東西,只教些最基礎的畫法。若是能學成,以後她們能自己畫圖樣,不管是做衣裳還是繡帕子都能自個兒琢磨新鮮樣式。
要是學得格外出色,說不準還能留在採薇學堂教授後頭的新生員,就像縣學那些夫子那樣能拿俸祿。
還能與其他人一同住在學堂這邊,夜裡點了燈一起讀書做事,不像在家裡那樣天一黑就得睡下,省得費燈油錢。
好處多得很!
這誰能不心動?
古時有句話叫做「蓬生麻中,不扶自直」,說的就是當你周圍全是那奮發向上、精神煥發的人,你便是那愛胡生亂長的蓬草也會跟著長得直挺挺的。
採薇學堂這第一批生員大多都是自己搶先報的名,自然個個都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讀書機會,鄭瑩母親待在裡頭很快便受了影響。<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