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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好奇地轉頭看去,只見有個婦人抱著個特別矮小的孩子在輕聲啜泣。
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拉了拉郭家祖父的衣袖:「阿翁,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郭家祖父道:「你的胡餅快烤好了,你不想趁熱吃嗎?」
三娘說道:「當然想,可是她們可能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郭家祖父道:「有的人哭得可憐,不一定真的可憐。你若是依照誰更會哭來斷案,一準是個糊塗官!」
三娘猶自氣悶。
「莫急,我讓人去問清楚。」賀知章見三娘這般糾結,招來隨行的僕從吩咐他過去問明情況。
那僕從過去亮出賀知章的名號,很快從雙方口中得知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那婦人的丈夫生前和店家算是合夥做生意,本也只是樁可有可無的營生,沒想到她丈夫前段時間犯了錯被杖斃,家財大多被罰沒了。她想討回本錢帶著孩子離開長安這個傷心地,可惜這店家翻臉不認人,根本不打算把她丈夫出的本金還給她。
三娘聽後義憤填膺:「即便她丈夫真的犯了錯,那也已經受到懲罰,這人怎麼可以欺負寡母?他又不是官府,哪有權利沒收別人的錢財!」
鍾紹京瞧見三娘氣鼓鼓的模樣,莫名有些好笑。他說道:「小事而已,你別把自己給氣壞了。」
鍾紹京也讓人過去亮出自己的名號。
越國公府的名頭比賀知章的名頭更好用,因為大夥都知道鍾紹京此人不好惹,他誰的面子都不太給!
那店家不甘不願地給婦人拿了銀錢。
婦人喜極而泣,知曉是有貴人相幫,趕忙帶著兒子過來道謝。
第14章
等母子倆走近一看,那孩子的模樣就更清楚了。看他的臉應該已經十來歲,身高卻還像個五六歲的小孩兒,顯見發育得不大正常。
她們知曉賀知章他們身份不簡單,也不敢多糾纏,千恩萬謝地道過謝後就匆匆離開了。
賀知章兩人雖處於半退休狀態,對於朝中諸事卻還是瞭然於心,一看到過分矮小的小孩兒他們便知曉到底是怎麼回事。
畢竟近來被杖斃的人也沒那麼多。
這婦人的丈夫應當是個內廷供奉,姓黃,是個侏儒,性情滑稽討喜。
當今聖上對他十分喜愛,時常扶著他腦袋走路,戲稱為「肉幾」。
皇帝身邊的紅人就沒有不春風得意的,哪怕只是當個「肉幾」,那位姓黃的侏儒也是如此。他本來不過是個民間藝人,僥倖得了當今聖上青眼成了內廷供奉,不思好好報效聖人,反而驕矜自傲。
今年他在路上迎面遇上個捕盜官,不僅不避讓,還讓人把捕盜官掀下馬。這可直接捅了言官窩了!
須知文官最恨的就是他們這些靠著一技之長得了聖人寵幸的傢伙,你不讀書不習武,說幾個段子演幾齣戲,逗得聖人哈哈大笑,便能獲得大筆大筆的賞賜,於國何益,於百姓何益!
每天看你得意洋洋招搖過市就已經夠氣人了,你居然還敢作奸犯科,這下讓咱逮著你了吧!
事實上這侏儒犯事以後第一時間向聖人稟報過此事,當時聖人的說法是「只要沒人彈劾你就沒事」。結果大家都知道了,他很快就被彈劾了。
作為一個英明神武的明君,當今聖上自然是鐵面無私地把人拉出去杖斃。
可見以才藝以及阿諛討好來獲得好處是不可能長久的。
尋常人死刑還要覆核好幾輪呢,你靠著天子一時的寵幸飛黃騰達,那自然要承受隨時被拉出去杖斃的風險。
鍾紹京屬於回京述職時在皇帝面前都敢說「我為你們父子倆立下過那麼大的功勞,現在卻要老死在外地,真是讓人心寒吶」的橫人,提起這些事來自然也並不避諱。
士林之中對當今聖上這個處置是非常滿意的,說是他處置起人來不因私廢公。
三娘聽得有點懵懂,她挪到鍾紹京身邊跟他說起了悄悄話:「這是很好的處置嗎?」
鍾紹京道:「你覺得哪兒不好?」
三娘覺得這事不太對味,卻又說不出具體哪兒不太對。她老實回答:「我不知道哪兒不好。」
她試著給鍾紹京分析起來,你看著恩是皇帝給的,罰也是皇帝給的;若皇帝不給那侏儒過分的恩寵,他也不至於猖狂到連捕盜官都敢掀翻在地!一個被選為內廷供奉的民間藝人,在入宮前能有什麼見識、哪裡懂那麼多道理呢?
天下百姓都是聖人的子民,不教而殺是不對的!
鍾紹京不知想起了什麼,冷笑說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讓你受著你就受著。」他睨了三娘一眼,又覺得稀奇得很,「你還知道不教而殺?」
孔孟之學在的地位遠不如後世崇高,孟子很長一段時間都無人問津,孔子倒是好一些,畢竟大唐還出過個編纂科舉教材的孔子後人孔穎達。《論語》算是讀書人求學之路上的入門書籍,平日裡連行酒令都拿它來當酒令辭。
只不過像三娘這么小一點的奶娃娃居然能記住論語裡的內容還是很難得的。
三娘驕傲地道:「我跟著我八叔抄過好多遍《論語》!」
鍾紹京也想起來了,他第一次聽說三娘五歲能書這事兒,就是郭家祖父說她幫她八叔抄書來著。
沒想到抄的是論語。<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