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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這般說了,周窈窈也只能回頭,果不其然,在馬車的書案上瞧見了一個又大又圓,泛著金黃色的果子。
「你既然喜歡,朕命車隊隔幾日便送一個來,只是這異國水果,多食易鬱結肺火,不能多食。」
說話間,男人已經將那個上等的麝香貓果徒手剝開,將兩塊最飽滿的果肉放置在碗碟里,再操作輪椅往前了幾步,遞給她。
明明他身子那麼不方便……
周窈窈垂下雙眸,接過那兩塊果肉,愣愣地抬起手,想捏起一塊餵進嘴裡,卻又被男人制止。
「等等。」
殷岃說完,拿過一張帕子,給她揩了揩手。
周窈窈定定地看著自己的手掌被人輕柔地打開,一根一根,細細地擦拭乾淨,連指縫都沒有放過。
待擦乾淨之後,男人才把果肉再次遞給她,道:「好了,現在能吃了。」
她接過,緩緩將那散發著濃郁芬芳的果肉餵到嘴裡,一口咬下去,果肉在口腔內散開,香甜的味道卻壓不住心底的酸澀。
吃完了一塊,殷岃還要再遞給她一塊,周窈窈卻擺了擺手:「不必了。」
這般金貴的果子,她卻食之無味,和浪費也沒什麼區別。
殷岃見狀,看她實在興趣不大,也沒有逼她吃,將果子拿到一旁,交給喜顏。
喜顏不喜這臭烘烘的東西,又知道這果子金貴,捨不得浪費,想了想,乾脆送到席臨然那輛車上去,權當皇上賞賜了。
因為在路上,晚膳也用的格外簡單,但就算這樣,周窈窈也只用了小半碗酸湯麵,便推開碗,說用不下了。
殷岃望著她有些微微凹陷的雙頰,無聲地嘆了口氣,低聲吩咐喜顏:「讓車夫趕車的速度再快些。」
興許她到了漢中郡,見到家人,心情便會好些,眼下逼她進食,反倒會適得其反。
還好未到雨季,路面乾爽,馬車一直未曾耽擱,不過幾日功夫,便一路疾馳到了秦嶺之下。
芽春在伺候周窈窈洗漱時低聲寬慰她:「娘娘,翻過秦嶺,便到漢中郡了,您很快便能見到家人了。」
周窈窈沒有回答,只是用骨節突出的手指輕輕掀開車簾,望了眼外間的風光。
剛剛掀開,男人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外袍。」
到了秦嶺,天氣涼了些,更何況此時還處在傍晚,溫度更低,就這般立在窗口,不多時便要著涼。
芽春應了,轉身拿過一件外袍給周窈窈披上。
披上時,她手指微動,碰到了周窈窈凸起的骨頭。
不過幾日功夫,娘娘怎麼就消瘦的這般厲害。
披上外袍後,周窈窈立在窗口,身上的衣衫寬寬大大被風吹起,顯得她人愈發嬌小,仿佛要被吹走一般。
殷岃一直留了一縷視線在她身上,見狀,忍不住蹙緊了眉頭。
上一輪次,她最後流著血躺在自己懷裡時,也是這般模樣,消瘦地仿佛一把骨頭,一捏就碎,明明她原先那麼愛吃,笑起來臉頰圓圓的,眼睛彎彎的,像只慵懶的小貓。
仔細想想,他如今,似乎很少瞧見她笑了,那彎彎的眼睛,也許久沒見到了。
這鬱症,發作起來居然這般嚴重。
他又看了女子一眼後才垂下頭,快速閱完手邊僅有的幾封書信,命喜顏交到席臨然手裡。
喜顏應聲而去,等他下了馬車後,殷岃重新操作起輪椅,緩緩立到了她身後。
周窈窈就像沒有聽到輪椅的響聲一般,沒有回頭,只痴痴地望著窗外的綠水青山,半晌後低語了一句:「下雨了。」
殷岃這才把目光從她單薄的身體上移開,望向窗外,果然見有些細細的雨絲落下。
周窈窈探出臉頰,讓涼涼的雨絲落在臉上,接著便想伸出手,去接雨滴。
男人立刻把她拉了回來,用帶著薄繭的指尖擦掉她臉頰上不多的幾絲水漬,低聲道:「小心涼,躺下歇息吧。」
女子卻不願意,搖了搖頭,朝他道:「我想出去走走。」
殷岃下意識便要拒絕,她身子愈發不好了,萬萬不可再著涼。
但那雙澄澈如琉璃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帶了些許久不見的懇求,他怎麼都無法拒絕。
男人抿了抿唇,乾脆探過身子,從軟椅上拿起一件大氅,給女子披在身上,又給她系好系帶,確保她穿的嚴嚴實實,不會吹到一點風後,才道:「走吧。」
下了車後,他讓喜顏撐起油紙傘,強拉著周窈窈坐在他不能動彈的雙腿上,這樣的話,她便不會淋到雨。
他自行操作著輪椅緩緩行著,沿著還算乾燥的土路緩緩往上,越往上行,霧氣越重。
周窈窈看見男人手臂上的青筋越來越突出,忍不住咬了咬唇,隨後轉過眼,不去瞧他。
待到了一座小丘陵的山頂之上,殷岃將她放下,瞧著她自己緩緩登上了剩餘的一點路,站在頂尖,眺望遠方。
「漢中郡在正南方。」
見她望著東北方向,殷岃出聲提醒道。
但那女子卻充耳不聞,仍舊直勾勾地盯著東北方向瞧。那是她來時的路,也不知道她還有沒有機會回去。
但是她希望,再也不要回去了。
殷岃心中頓生異樣,他以為她是近鄉愈發思念家鄉,想要到丘陵之上先眺望一番以解思鄉之情,但眼前這情狀,怎麼有些奇怪。<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