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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燕的凝視下,姜維舟正好轉過頭來,見她盯著自己,姜維舟的臉上微微泛起了點暈色,更加賣力地幫她干起活來。

  荊燕掌心握過筆桿的位置微微發燙,這塊燙手山芋,她怕握得久了那麼一點,就會傷人傷己。

  她突然有點想念起杜行來。

  那個人明明冷言冷語,處事也頹喪懶怠,可不知是不是處了一段時間熟絡的原因,她就是覺得和這個人說起話來舒心坦蕩,不必多費半點勁,他就能明白。

  哪怕她將自己方才在世人眼裡稀奇古怪的思慮告訴他,都不會有任何負擔,她知道他一定會安安靜靜聽完。

  她不自覺看向遠處,這會,他會在哪裡呢?

  -

  人群之外,戚篤行藏身在山石之後,聽不到荊燕的這些思慮心聲。

  他只能看見,即便隔著重重人牆,眼前那兩個年輕男女都能只看到彼此,他們相視一笑,旁若無物。

  原來永遠在人前都是一副勇敢果決、臨危不懼的女子,也有羞澀的時候。

  只是自己從來見不到。

  戚篤行微微一失神,腳下的樹枝斷成了兩截。

  他低頭,感覺自己心裡仿佛也有什麼斷開了一樣。

  第38章

  忙碌完這一天後,荊燕本該回家睡個好覺,補回力氣。

  然而她卻連做了半夜的噩夢,夢裡的記憶混沌一片,又是她嫁去姜家日日遭人打罵,又是天驍軍戰敗哥哥的死訊傳來,她求杜行托人找哥哥屍首,杜行不顧自己死活,為了她的心愿回到軍中,最終也戰死在沙場。

  她大汗淋漓從床榻上醒來,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噩夢,長喘了口氣。

  天還沒亮,她擦掉鬢角汗珠,腦中回想起杜行的那句。

  很快,他很快會回來。

  屋裡一旁的阿寶還在沉睡,她躡手躡腳走到門外。

  院中無人,他還沒回來。

  夢中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她心頭莫名的不安,昨夜他的承諾反而像預警,提醒她,他在這裡不安全,一旦被發現抓回軍中,天驍軍軍紀嚴明,勢必會斬逃兵。

  她心中有思慮,睡不著就索性坐在院落里堆的麥稈上,望著夜空出神。

  可如果他留下的那一句,意思是要避開這些人逃走呢?

  那樣也好。

  只是她心中一沉,來到安平的這些日子,他就像是自己心裡的後盾一樣,沒了這堵後盾,孤立無援的無助感再次包圍住她。

  荊燕敏銳地察覺到,自己似乎是在不舍這個人。

  捨不得他能幹能扛,不挑不揀,捨不得他有求必應,雪中送碳,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已經託付給了這個人那麼多信任。

  他說很快會回來,已經一天一夜,卻沒有半點消息。

  她總覺得,他要失約了。

  -

  天一亮,荊燕帶著張小柳、萬三娘,三個人如約去田地上給人做活。

  各家初夏種下的水稻秧苗快到了收穫的時候,有些熟得早的,現在就已經急待她們來收割了。

  荊燕與其他人商量著,定下價錢,一畝田十文錢,收得畝數越多,越能打上些折扣。

  有了用過別的同類機具的經驗,張萬二人很快掌握了聯合收割機的駕駛訣竅,熟練地在田裡開起來。

  不過荊燕身上的傷結了痂還沒好,不能久坐,她忍著疼,同她們告了別,自己先回家去,準備換一副藥。

  剛打開自家院門,卻聽到了像鍋灶燒水的咕嘟咕嘟的聲響。

  她還以為是隔壁鄰居的,豎起耳朵一聽,這不是自家爐灶還能是誰的?

  屋門被輕輕踢開,只見杜行挽著袖子,雙手端了碗不知是什麼的湯水出來,他見到她愣在原地,微微嗤了一聲,把碗往她面前一推:

  「本來難得還想給你當一回田螺娘的,喏,嘗嘗。」

  荊燕沒接過,像急需要他的求證一樣,「你沒走?」

  杜行繼續把碗遞給她,也不回答,「先嘗嘗。」

  她看見碗裡渾濁發灰的米湯水,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這是什麼?」

  「從前在荊溪紮營,我還是個伙夫的時候,常給我那一伍的人做的吃的。」

  見杜行轉身進了屋,坐在桌邊,她也跟了過去,「你這次回來還會走嗎?」

  杜行依然在執著地向她解釋,「只是糠皮,加麥子,再加了一點我在荊溪見過的草葉,我也叫不出這東西的名字,不過隨意加進哪樣吃食里,都能把香味勾出來,我難得在安平見到,就想著你給我做過那麼多頓飯,我也該回報你一次。」

  「你真的要走了,杜行?」

  荊燕盯著他眼睛,最後還是把這句問了出來。

  杜行偏過頭,「我不叫杜行,我騙了你。」

  「我不在乎,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她坦然道,「我知道你是逃兵,我也知道你因為逃亡無處可去,所以我在你身上打了主意,用各種方式留下你,想討個不花錢的壯勞力。可是因為我自己實在走投無路了,讓你為我重新涉險,我真的很抱歉。」

  聽到她說得這樣鄭重,杜行本要勾起的嘴角,慢慢放了下來。

  可他心裡卻是帶著暖融融的笑意的。

  「你沒有害我,荊燕,」他解釋道,「不用向我道歉,我本來就該還你的恩情。」

  她與自己從前見過的那些人不一樣,她直截了當,坦蕩誠懇,即便是心裡的算盤,她也所求有度,所以他才會信任她。<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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