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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月山河卻仍不緊不慢道:「你什麼都不明白,她不願意要你,也是理所當然。」
淵骨聽到這話,自覺心頭鈍痛更甚。
他刺聲道:「我不明白,難道你又明白?」
月山河沉默了片刻,他緩聲道:「我確實明白。」
淵骨表情難看,月山河卻像察覺不到危險一樣,抬頭掃了他一眼,繼續道:「所以她在不離城選了我,因為她知道我和你不一樣,我能夠理解她,自然也不會令她懼怕。」
淵骨即刻反駁:「她並不怕我!金殿高台,是她先拾級而上!」
月山河極可憐地看著他。
聽完了他所有的辯言後,方才說:「那你的指骨在哪兒?」
淵骨一時啞然。
月山河替他回答:「在我這里。」他看向淵骨,「她怕你怕到甚至連你留給她的『護衛』也不敢留。」
淵骨無話反駁。
但他不能忍受自己的一部分如此嘲諷他。
淵骨冷聲道:「那你又如何,你有六魄,你又被她留下了嗎?」
月山河極慢地掀開了自己的左臂,淵骨這才發現他的左臂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如今形成他左臂的,不過只是靈力凝結的假體。
月山河直視淵骨,他說:「我當然留下了。我說了,她知道我不是你,她不會怕我。」
心火愈旺。
淵骨甚至已經聞到了血的味道。
他甚至不想要吞噬他了,他只想要月山河乾脆的消失在這世界上,最好從未出現過!
塵霧察覺到了主人可怕的想法,他畏懼的低鳴了一聲,喚回了淵骨的些許神智。
眼見淵骨的眼底由渾濁漸清,月山河有些遺憾的嘆氣。
然而他還是道:「你連嫉妒都弄不明白……又要如何改個結局?」
淵骨聽著月山河的話心緒翻湧。
等他好不容易平靜,嫉妒兩字在他舌尖滾過,又被他吞入心裡,似是在滿目的迷霧裡,終於又窺見了一點光。
原來是嫉妒。
他嫉妒著自己的另一部分。
想明白這一點,一直扎在他心尖上的那根刺總算顯露了形狀,那些持續折磨著他的鈍痛也終於尋到了源頭。
他是在嫉妒。
嫉妒一明,淵骨便克制不住地想,明明是黎丹姝先走上了高台,不顧他的意願掀開了綢幕,將他拉入她的世界中,於他光、於他夜、予他允諾、允他安寧。
是她先伸出手的,他也聽話的握住了,那她為什麼又鬆手了呢?
淵骨感到怨恨,他不明白黎丹姝為什麼會毀諾的如此輕易。
他更不明白的,是黎丹姝對他為什麼與月山河不一樣。
不離城裡,她明明選擇了站在他這邊,在瓊山眾人面前,瞞下了「月山河」的存在,殫精竭慮,只為他的安全。
秦嶺之上,她卻像從未站在他這邊過,張開雙臂攔在瓊山石的身前,哪怕用命也不惜。
他與月山河、瓊山的那塊石頭、甚至寄紅珠又有哪裡不一樣了呢?
明明他付出的比誰都多,他給了她指骨、打開了魔域封印、甚至曾答應過會給她塵霧——她為什麼對誰都可以豁出性命保護,唯獨對他不為所動呢?
魔修善變,瑤池的神女自然更善變。
淵骨自然不會責怪黎丹姝「變心」,他只會嫉恨那塊瓊山的石頭、嫉怨寄紅珠,甚至憎恨月山河——如果他們都不存在,黎丹姝自然也不會變心毀諾。秦嶺之上,他便能帶她走。
月山河說:「你看,你什麼都不明白。」
淵骨頗為冷情的想,他確實不明白。
他自古戰場怨恨最深的一塊遺骨中甦醒,生不明七情、行不知六欲。
他名為「淵骨」,是遠古遺留的舊影,他的空空的皮囊里只有一具蒼白冰冷的骸骨,既沒有所謂的「心」也沒有所謂的「血」。
既然如此,他又何需要明白?
他只需要將礙事的統統殺掉就可以了。
月山河說:「瓊山宴正酣,若你此時殺上瓊山去,大概能一次性將礙事的都除掉。」
淵骨冷冰冰地看著他。
月山河卻是看了看遠方,仿佛剛才他說的話只是淵骨的錯覺,他這具自視甚高的分體,只是在嘲諷他的無用。
不過他說不說又有什麼要緊呢?
淵骨想,反正除掉瓊山之後,就是他了。
礙事的東西,既然要踢開,便要踢得乾乾淨淨,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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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封印大開後,上清天已推測過無數次魔域會從哪幾個方向進攻,又有哪些門派所屬容易先受攻擊——他們已做好了要戰鬥的預備,部分小門派甚至搬離了舊址,試圖配合其他大門派打一手瓮中捉鱉。
面對石無月的反撲,五十年後的上清天是做足了準備,他們什麼都想到了,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魔域竟會從瓊山開始動手,更沒有想到的,是攻打瓊山的魔軍竟只有一人。
戰神遺骸,魔域淵骨。
沒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也沒人知道他為什麼來。
瓊山正想要先用誅神陣除了他,在滿三界尋他,卻不想結盟的魔修前腳剛走,他後腳便自投羅網了來。
上清天最擔心的便是石無月從薄弱處進攻,最不怕的便是他大軍壓上瓊山界——<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