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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丹姝聽得心尖發顫。
她喝道:「你在說什麼瘋話!紅珠大人,你不是最看不起捨己為人的嗎?你瞧瞧你現在在做什麼!」
寄紅珠確實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干不出剜出自己的魔核給別人療傷的事,可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多得令她不得不有所改變。
她沒有回應黎丹姝的這句話,只是握緊了刀,回頭囑咐她:「記住了,我一死,你就拿著我的魔核逃!」
黎丹姝向寄紅珠伸出手去。
她說:「不。」
黎丹姝說:「我又不是石無月,我才不要你的魔核!」
紅珠沒有理她,她一腳踏上秦嶺山頭,直將山都震搖一瞬。
她一躍而起,直飛沖天,就像只高傲鳴叫的鳳凰一樣,銜著飽含她熾熱之血的魘魔刀,直接對上了淵骨!
紅珠從沒有贏過淵骨,輸得太多,以致後來她都生不出挑戰他的勇氣。
可在她傷重的這一刻,她卻驀地這一次可以。
在性命都已託付他人的這一刻,寄紅珠覺得她比淵骨強。
她憐憫的看著這位曾經有過動容,不知因何又失去了動容的代行者,低聲道:「你真可憐。」
淵骨聞言,面上浮出了掙扎的神色。
他想要問,他可憐什麼?
可他沒問出口,因為緊跟而來、也不在乎自己的黎丹姝已經給了他答案。
在這世上,所有人仿佛都有那個願意付出自己全部的重要之人,他們因此彼此牽絆、並為之奮戰。
唯有他,好像從千年前至今,都只是執著一把刀,在毫無意義的殺戮。
淵骨眼睫微顫。
他剛剛吞回了一部分的自己,那部分在石無月手中太久,久的除了死前的憎恨,似乎什麼都沒能剩下。
他對憎恨感到疲憊,他想要洗去這部分痛苦。
石無月告訴他,只有殺戮能消解憎恨。
他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殺戮。
「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石無月眼中閃爍著光,「瓊山,有個叫蒼竹涵的,他會是你最好的宣洩品。」
石無月似乎並不希望他過早的離開魔域。
明明先前他向所有魔修頒布了屠殺醫谷和寄紅珠的命令,上清天如今已有了一處供他宣洩的場所,他卻隱瞞了。
不僅如此,在淵骨想要離開時,他甚至說:「寄紅珠詭計多端,少不得會讓你心軟,你最好還是等她先被我料理了,再出去比較好。」
淵骨聽著好像有那麼點道理,可他心底里卻覺得奇怪。
若要宣洩,殺叛徒不比殺瓊山來得更快?
殺一個背叛了他的舊同僚,也用不得多少功夫。
心中的憎恨折磨得他難以安歇,他最終沒有聽石無月的,決意先踏進戰場。
淵骨覺得自己是渴求著鮮血來的。
當他真正來了,他又覺得鮮血不是他渴望的。
當寄紅珠為了保護她的朋友萌生死志,憐憫著他的無情時,淵骨覺得自己空蕩蕩的胸腔似乎跳了一下。
他的心似乎在不甘反駁,想說他不曾無情,他也曾努力保護過誰。
——「寄紅珠詭計多端,少不得讓你心軟。」
石無月的話再次在淵骨的腦中響起。
他沒有第一時間砍下寄紅珠的頭,石無月好像說對的了。
然而他很快就明白,真正詭計多端的不是寄紅珠。
因為他看見了黎丹姝。
一些模糊的影像、一些被憎恨折磨的失去了色彩的記憶,在再次瞧見那抹身影后又漸漸鮮活了起來。
那些石無月想要讓他忘記、想要讓他永久塵封的東西掙扎著突破了動土。
那人叫他:「淵骨!」
於是它們迎著那抹清亮的顏色蓬勃生長,甚至不用一滴鮮血,便洗淨了所有髒污沉悶的心緒。
太陽升起來了。
淵骨頓時明白了石無月為什麼攔著他去殺寄紅珠。
他怕的不是他心軟,而是怕他見到真正「詭計多端」的黎丹姝。
冰凌開始融化,凍海重新舒涌。
淵骨想要開口,便聽到黎丹姝緊緊護在了寄紅珠身前,用滿是仇恨的眼神盯著他,質問道:「淵骨大人,你要殺我們第二次嗎?」
淵骨啞然。
他一時不知如何開口,融合之後,他的神魂算不得十分清醒。他只能遵循本能,向黎丹姝伸出手。
寄紅珠大駭。
她背身護著黎丹姝:「小心——!」
黎丹姝還來不及反應,從天忽降一道金色驚雷!
那金色的閃電足有三人環抱之寬,自烏雲之上如一柄劍直刺而下!剎那間便掃清了籠罩在秦嶺之上的全部濁息!
眾魔被這雷光直接掃翻百尺,連淵骨也不得不避開一寸,更別說本就傷重的寄紅珠。
寄紅珠原本還在護著黎丹姝,一見那聖潔又兇猛的金色光柱,心中頓時一片冰涼。
她低聲說:「完了。你看,你不跑,非要跟上來,現在咱們得為彼此陪葬了。」
寄紅珠說完這話,本以為黎丹姝會反駁她,卻不想黎丹姝定定地盯著那光柱,眼睛甚至還紅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