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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瓊山五子殫精竭慮、處事保留,皆是為了預防這個萬一。
石無月在上清天掀起動亂時,無量山壓著的戰神遺骨失蹤,瓊山五子的注意全被吸引,反而沒人在意這石無月。等眾人意識到戰神骸骨失竊很可能與他有關時,石無月已經重創了蒼竹涵,逃往魔域去了。
這是瓊山做過最錯誤的判斷。
如今石無月異變,已成了為極其棘手的敵人,他手裡八成還有戰神骸骨——不,按照眼前人的說法,戰神就在石無月的手裡。
蒼竹涵是極聰明的人。
他看見了月山河身上的血色咒文,隱約想起聖海宮內在傳聞中也有一部分的骸骨,就封在被晅曜打破的璃鏡內。
蒼竹涵握住了清晏劍柄,他眼神銳利。
月山河頭也不回道:「你贏不了我,你若是在這裡死了,這世間才真沒人去救了。」
蒼竹涵握著劍柄的手微頓。
月山河說道:「我會用我的一部分來替換晨樞尺,這樣封印能多撐三四日。該怎麼用好這三四日,全看你自己。」
魔域封破已成定局,更糟的是戰神還可能成為石無月的工具。
蒼竹涵知道自己能力的極限,也明白自己即便留在這裡,同樣攔不了魔族多久。可他很難甘心——五十年了,整整五十年了,「她」的死亡竟然只能換回五十年的太平,五十年後,真正該死的怪物卻還要捲土重來。
蒼竹涵想要留下。
哪怕戰死,他也想先索了石無月的性命。
然而然而。
可是可是。
蒼竹涵鬆開了握劍的手,他有些痛苦地閉了閉眼,他沒有去問月山河幫他的動機,就好像他已經看明白了。
他只是向月山河道了謝。
月山河將自己的一臂留在了封印里,抽出那把已經黯淡的尺子。
他看了看晨樞尺,叫住了蒼竹涵。
他問:「蒼竹涵,我聽說她最信賴你,在瓊山是你背她過的三池。」
蒼竹涵停住了腳步,他平靜道:「我是她的師兄,對她本就有教導庇護之責。」
月山河點點頭,他沒有反駁這一點。
「你是她師兄,你或許會明白。」他的眼裡是最簡單的困惑,他問蒼竹涵,「她為什麼會覺得,愛是犧牲?」
蒼竹涵聽到這話喉嚨發澀。
他似乎又聽見了五十年前,在他力竭將死之時,來自「她」的一聲悽厲哀叫。
驚天一劍,只求彌補。
那聲音在他耳邊響了五十年,從沒有消失過。
黎丹姝其實看錯了,他從沒犧牲過,真正犧牲了一切的,是「她」。
蒼竹涵低聲道:「或許是她誤會了。那只是愧疚。」
月山河看向蒼竹涵,他否定道:「不,她從不會看錯,也不會說錯。倒是你在迴避什麼,難道在你眼裡,愛是另外的東西嗎?」
什麼才是愛呢?
蒼竹涵愣在原地。
他覺得「她」不愛他,所以不想虧欠他。然而一直陪伴著「她」到生命盡頭的黎丹姝,她卻覺得「愛是犧牲」。
什麼才算愛呢?
黎丹姝希望他永遠都是如珠如玉的仙首,她與他曾經關系不過了了,不會如此看重他,只有「她」才會。
「她」想要蒼竹涵永遠都是光風霽月的,「她」在人生的最後,只留下了與他相關的願望。
蒼竹涵忽覺他弄錯了一件事。
「她」罵他、驅趕他、懇求他離開,並不是他以為的「她」不想再虧欠,亦或是無力彌補。「她」只是覺得他很重要,重要到足以讓她犧牲一切。
或許來的有些晚,但「她」還是想讓他知道,對「她」而言,他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她」只是無聲再告白。
蒼竹涵眼中一痛,他下意識用手去按住眼睛,淚水卻不可控制地從眼眶中溢出。
月山河在不遠處看著他無聲痛哭,竟也覺得眼尾一痛。
他伸手擦去,那裡空無一物。
時間緊迫,蒼竹涵的失態不過一瞬。他擦去淚珠,平靜與月山河說:「她說的或許是成全。」
「犧牲不過是成全的一種。」蒼竹涵告訴月山河,「愛一個人,總會希望她更好。」
月山河若有所思。
他看了看手中的晨樞尺,再不遲疑,轉身離去。
蒼竹涵知道他也是個潛在的危險,然而如今還是石無月手中的戰神遺骨更為危險。
他也不再停留,匆匆趕回瓊山去。
於此同時,尚且還在月白鎮的黎丹姝推開了藥堂後房的窗戶。
這幾天天很陰沉,總像是要下雨,空氣黏在身上令人不適。
「大暴雨可能快來了。」雲裳整理著行禮,看了一眼窗外,「我們得抓緊走了,要是回醫谷前,雨先落下可不太妙。」
黎丹姝認同雲裳的判斷。
自從確定石無月修成神魔之體,黎丹姝就第一時間告訴了瓊山和蒼竹涵,只是藏住了紅珠的事情。
戰爭隨時都會再開,紅珠傷重顯然不是辦法。
在得到紅珠「如果能康復我一定先殺石無月」的允諾後,雲裳同意帶她先回醫谷,醫谷有支玉恆在,他若能出手,紅珠好得一定更快。<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