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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少中州百姓聞聲而來,遠遠地隔著雨幕瞧了,議論紛紛。

  通政使司張庭略疾步匆匆地踏著風雨,站到大雍門前,接過其上承地訴狀,草草地看了兩眼,「一直在敲?」

  「是。」大雍門當值的統兵回道,「從早晨到現在,十幾個人輪著,片刻沒有停過。」

  「成何體統!」張庭略斥道,「爾等難道就不曾阻止過,任由其放肆!」

  「不合規矩啊……」

  統兵面露難色,「這登聞鼓雖說棄了多年,但高祖設立之初便有祖訓,那就是用來給人敲的。若是有功名在身的尚且可以拿官職壓一壓,可這嚴氏的人,全是平民白衣,千里迢迢的進京,這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們總不好拿著刀槍去攆人,棄祖宗禮法於不顧……」

  他低聲囁嚅著,「真要給人攆走了,回頭皇上怪罪下來,那還不得扒了我們幾個的皮。」

  「難道就任由他們如此放肆!」張庭略接了訟狀草草看了兩眼,「這是在訴冤?這分明就是要打皇上的臉,動搖我大雍的國之根基!如此放縱逆黨叫囂,便不怕陛下剝了你們的皮!」

  張庭略走出大雍門,高聲斥道:「爾等訴狀已接,上承天聽,下至三司,不日便有回文交予爾等,緣何仍擊鼓不斷驚擾聖安!」

  嚴雎不慌不忙地上前,躬身施禮,長衫拂地:「大人,這訴狀接了不代表看了,看了不代表認了,認了不代表管了……」

  「放肆!」張庭略拔高了聲音,竟隱約蓋住了鏗鏘的鼓聲,「本官是朝廷正三品通政使司通政使,專掌上呈下達之職,爾等訴狀已接,上承天子案頭,不日必有回應!爾等回去安心等傳召便是,若爾仍一意孤行,本官便當場治爾等一個咆哮宮門之罪!」

  嚴雎冷笑一聲,側首指著身後的十餘個紅木箱子,「通政使大人可知,這是什麼?」

  「若是與案情有關之物,自有三法司前來勘驗,若是與案情無關,爾等立刻抬走!」

  「若通政使大人如此說,那倒是沒什麼關聯,只是與大雍朝的國運有那么小小的一點瓜葛罷了……」嚴雎低笑著湊過來,兩柄油紙傘撞在一起,濺起無數水花,「今春三月,朝廷下達清田國策,並遣三千監生南下江北丈量田畝,制魚鱗冊。」

  張庭略看向後方的眼神倏地變了:「這是浙安州的魚鱗冊?」

  「通政使大人高才。」嚴雎道,「浙安一整個州府,共計十二城之所有田畝,就在這小小的幾個箱子裡,還望通政使大人上呈天子,慎重考量。」

  「本官自會回稟!」張庭略拂袖,疾步往文淵閣而去。

  浙安一州之田地,意味著向朝廷的求和,也可看做是另一種程度上的利益交換——鐵甲軍造戰船、練水師、跨長江能打下的江山,金陵嚴氏不費一兵一卒,便將其拱手奉上,其背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飛鳥盡,良弓藏,如今飛鳥主動鑽進了籠子裡,那朝廷還有什麼必要留著武揚王這個禍患?

  嚴氏此舉,不可謂不毒辣——只要嘉禾帝接了這登聞鼓的訴狀,便可一手握著浙安的州府,一手握著殺武揚王的天子劍,既名正言順地除了後患,又能兵不血刃地做了一統九州的中興之君。

  試問,哪一位有野心的帝王,尤其是如今年歲尚不過二十的天子,能夠拒絕地了如此誘惑?

  張庭略腳步猛地一頓,轉身去了刑部衙門。

  因著登聞鼓響,訴狀上遞,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之首皆匆匆冒著大雨趕至刑部衙門,十年前的案卷堆滿了案頭。

  不翻不知道,一翻起塵封的卷宗,則莫說案情,便是當年的罪者名單便足有數千之數。天門關叛國一案,以嚴氏為首,合族上下數百人牽涉其中,黎氏、姜氏、謝氏和朝中重臣皆有獲罪,牽涉甚廣。

  民間因此有了閻羅血煞和鐵筆判官的惡名,卻不知這已然是法外開恩的結果——若非當初武揚王上表奏請聖旨開恩,未以大雍朝「叛國罪,誅十族」的法條問斬,只問主犯罪責,不牽連其宗親妻族,莫說當年那血流成河的三個月,殺上幾萬人亦不足夠抵命。

  張庭略撇了手中傘,三兩步衝進來,一把拽住了陸炎武的衣領,低聲問:「老陸,你我同朝為官二十載,今日我問你務必給我一句實話。」

  陸炎武抬起頭:「你說。」

  「國恥那年下江南的欽差是你,未曾破案丟官之人也是你,重新啟用審案殺人之人還是你……你明明白白地告訴我,當初這舊案,到底有沒有什麼未曾訴諸於天下,可以被嚴氏逆黨撬動翻案的隱情?」

  「……」陸炎武緘口不語。

  張庭略急道:「瞞不住了!今日嚴氏逆黨拿著浙安州的魚鱗冊進京告御狀,是整個浙安州的投誠!你明白沒有?這是破釜沉舟,是要致你,還有武揚王於死地!」

  陸炎武悵然默聲。

  窗外雨勢漸緩,晴日現出,秋菊照水,花影綽綽。

  他閉上眼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幾乎是從被捅穿的胸腔里,吐出了一個埋藏近十年的血塊。

  「……有。」

  *

  蕭亦然周身的劇痛驟然消散,整個人驀地從昏沉中醒過來。

  雨後的暖陽透過馬車的縫隙,讓車廂里的微塵輕快地躍動著,馬車走得極慢,緩緩地踏著青石磚,微晃的車廂里暈著一層昏黃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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