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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亦然:「……」

  這兩人湊在一個桌上,是比做三鮮鍋還難應付的。

  這一頓飯,吃得人左支右絀,沈玥戀戀不捨地看著蕭亦然收走他的碗,瞧這架勢,是連鍋子裡的湯都想喝乾淨的。

  蕭亦然面無表情地撤了盤:「沒了。」

  沈玥不說話,抓著自己的筷子不肯鬆手,就擺出眼巴巴地模樣瞧著他,像個沒吃飽飯還被踢翻了盤子的小狗。

  蕭亦然默了一會兒,被他看得沒脾氣,無奈地掰過手來:「下次還給你做,夜裡吃太多積食。」

  沈玥這才滿意地鬆了手,得意地甩了個眼神給一臉牙疼的袁大將軍,趁熱打鐵地抱著鳥籠隨他仲父出門溜達消食去了。

  袁釗笑了笑,沒什麼表情地舉起酒杯。

  溫酒入腹,沈玥不勝酒力,晚膳就著三鮮鍋一時興起又多貪了幾杯,話也沒上說幾句,抱著翠羽溜達了兩圈,一早便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月上三更,蕭亦然悄然起身,喊上袁釗,打馬出府而去。

  此時,傍晚開出海港的浪里淘沙船隊已接近了入海口,船隊末尾的兩艘小舟悄無聲息地趁著夜色,調轉船頭,流向了通揚運河的支流。

  深秋夜涼,冷風蕭瑟寒天,河上升騰起涼氣落了一層厚厚的秋霜。

  船篷里燃著滾熱的炭盆,嚴家兩兄弟老大盤腿坐在中間烤火,老二瑟縮在船角,警惕地看著他,一聲不吭。

  嚴子瑜在小爐上煮著滾沸的茶湯,低低地哼著小調:「仰彼朔風,用懷魏都……願隨越鳥,翻飛南翔……」①

  他的聲音低沉,在秋風中迴蕩,頗有種半生鬱郁不得志的傷懷,前哀後感隨船而落,獨永嘆乎增傷。②

  嚴裕良聽到「昔我同袍,今永乖別」時,狠狠地哆嗦了一下,仿佛聽到了嚴家百年沒落在自己的手裡的下場,時繽紛其變易兮,又何可以淹留?③

  遙想當初二人被藏在浪里淘沙的船隊裡,遠赴中州,手握天下糧倉家主令,身後是百年世家,掌國之命脈百萬存糧,也曾想過要在中州翻另博出一番天地來,甚至一把大火焚遍四城,逼得中州城門大閉十數日不止,攪得朝廷大亂,武揚王退位……翻雲覆雨,好不風光。

  如今依舊是灰溜溜地混在姜家的船隊裡,借著天子與武揚王翻臉之機,隱姓埋名,趁亂出逃中州。

  士農工商,屬於商賈的時代才剛開始,就在這短短一年之間,走到了尾聲。

  「來喝盞熱茶罷……」嚴子瑜將手中的茶盞輕輕推到小桌旁,「瑜良相剋是不假,你我兄弟二人爭過、斗過,若是這回當真逃不過此劫,下黃泉進幽冥,我去同閻王說,下輩子別再讓你我做兄弟了。」

  詔獄裡頭關了一年多,如今嚴二少也算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沒什麼可忌憚的了,嚴裕良哼了一聲:「烏鴉嘴。誰想和你這瘸子做兄弟?罰你跪祠堂跪壞了膝蓋的是金陵長老,往你腿上捅刀的是浪里淘沙,你不同那些人算帳,反倒通通賴到我頭上,難道就因我是嫡出,我娘是官家出身我就有罪?」

  嚴子瑜冷笑一聲:「我那是嫉妒你,你這夯貨連這都看不出來嗎?我嫉妒你不學無術、怯懦紈絝,明明萬般都不如我,卻只因為投了個好娘胎,就能處處都越我一頭去。那些你從出生就輕鬆擁有的一切,我需要用一生的時間拼盡全力去追趕,可機關算盡,到頭來仍舊只是一場空。」

  嚴裕良猶自不服:「你這叫羨慕,羨慕我可以……」

  小舟猛地一晃。

  嚴裕良四仰八叉地摔了個狗啃泥,將他後頭的話全都摔了回去。

  「對。我羨慕你,羨慕你馬上就要死了。」嚴子瑜一把將他拽起來,吹熄了桌上的小燈。

  瑩流江上,霧暗水青,小舟緩緩地在河面上飄蕩,黤黮玄夜安靜地令人脊背生寒。

  釘——!

  一支力道極大的勁弩刺破船篷,深深地釘進船底。

  「出來罷!」

  江面傳來一聲厲喝,嚴裕良一聽這聲,下意識地就開始哆嗦。

  忽地一聲悶雷在河面上炸開,磅礴驟雨噼里啪啦地砸下來,小舟在風雨中上下顛簸。

  沉寂半晌,嚴裕良躲在嚴子瑜的身後,二人一道鑽出了船篷,隔著疏密的暴雨打量著周遭。

  通揚大運河復通以來,河面上大大小小往來的舟船無數,晝夜不歇,此時卻空曠地瞧不見半點燈火,只見眼前的一艘大船黑壓壓地籠罩在小舟之上。

  蕭亦然居高臨下地站在船頭:「誰給你們的膽量,竟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竄逃!」

  嚴子瑜頂著驟雨高聲道:「天子大赦,我等奉旨而行!」

  回應他的是又一支弩箭居高臨下地射下來,穿透風雨,釘死在船底。

  數十名身披蓑衣的家將自風雨中閃身而出,朝著小舟齊齊射出腰間的鷹爪鉤,銳利的鷹爪瞬間抓透船篷,眾人拉緊手中的鉤索,攀援而下。

  雨勢愈發迅疾,瓢潑的暴雨陰沉沉地潑灑,蕭亦然深夜追襲數十里,其趕盡殺絕之心已昭然若揭。

  嚴裕良被暴雨澆得渾身顫抖,蹲坐在船沿上,抱著兄長的大腿哭喊道:「救我!我寧可和你做兄弟也不想死!」

  嚴子瑜嫌棄地踹了他一腳,迎著轉瞬而至的刀鋒,高聲喝道:「蕭三!你公然抗旨,視王法於不顧,難道就不怕陛下降罪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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