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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大哥這些年的難處都挺過去了,還從沒有給我發過家信求援,等此次中州事了後,我得即刻回援漠北。今冬漠北的戰事,怕是不比當年輕鬆多少,但如今我們背後的朝廷,可不是永貞年間的朝廷了,這也是個收復天門的大好契機。」

  「攘外先要安內,一旦你我北上馳援漠北,得給陛下留個安生的河山才是,斷不能再鬧出如中州洪災那般的大亂子。」蕭亦然掏出沈玥新按了印的契紙,「這是我今晨新誆來的五十萬兩銀子,勞煩大將軍親自走一趟,帶著幾十號兄弟去戶部衙門要出來,今日就一併安排了人送到滄雲。你我人雖暫且還走不開,但畢竟前線打著仗,軍費萬萬不能落下。」

  袁釗愣了片刻:「去支銀子還帶兵?老三你這是……讓我去戶部強搶吧?」

  「有契紙,陛下聖旨,怎麼能說是搶?」蕭亦然頗為嚴肅地糾正,「那是搬。」

  袁釗哼了一聲,拿著契紙就往外走:「得罪人的事,全讓爺們兒給幹了!」

  「完事以後今晚回家吃飯!」

  蕭亦然在他身後笑道,「我喊了陛下一道商議後續的事。人家白送了這麼多銀兩,你倒是笑一笑,別又唬著個臉。我家這位郎君年紀小,臉皮薄,你再嚇著他!」

  「……!」

  袁釗氣不打一處來,扛著大砍刀走得飛快。

  蕭亦然坐鎮中帳,手書了十幾道軍令自北營向各大州府發出。

  中州以北,整個漠北、河北沿線全境戒嚴,臨近戈壁荒灘兩座城池內的百姓全部後撤,商隊暫緩不發,全境備戰。

  中州以南,鐵甲軍加派人手駐防各城池要塞,江北水師和琅琊私軍聽令而行,全線調動,巡狩長江沿岸,威懾浙安。

  風起春燈亂,江鳴夜雨懸。

  朝堂之上這一日迅捷猛烈的秋風,將朝野外放封疆的期待徹底吹散,新收的三州政務也不可耽擱,故而嘉禾帝在朝會之後,破例啟用了一批家世清白,於清田一事大有功績的監生,分派向各地歷練。

  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如同一把草種,撒向了九州大地,只待來日春潮起時,成為大雍下一任地頂樑柱。

  沈玥親自帶了一批金祭酒生前遴選出的擅工科一道的學生,去南城海子橋碼頭拜別浪里淘沙的姜家姐弟。

  此番大赦,姜家一早收到了消息,朝廷與浙安開戰在即,正是要用得著船的時候。此番大西洲大造戰船,姜淼權衡之下,仍選擇留在中州以打理六坊庶務為由半為人質,姜帆孤身帶著浪里淘沙僅剩的一位風雨堂長老遠歸大西。

  姜帆幾經變故已初見風骨,鎮定地拜別長姐,妥善安置學子上船,恭敬地向沈玥拜別行禮,送還了那一隻嬌貴的翠羽。

  這隻沈玥送出去時已經半禿的鳥兒,幾經易主,不僅長回了一身靚麗的羽毛,聲音婉轉清啼,更甚以往。

  「這是北方的鳥兒,大西潮濕多風雨,怕是要養不活的。」姜帆不舍地看了一眼,「阿姐素日裡忙的很,沒有時間照看翠羽,送還給皇帝哥哥,要記得多多寫信給我。還有……如今它是老鳥了,不再叫也不必喝燕窩水了,可也不能吃得太糙了,尤其不能食粳米,哥哥且讓宮人們上點心,吃了粳米卡喉嚨,壞嗓子不說,還會掉毛。」

  「好。」沈玥頗有耐心一一應下,「若是翠羽掉了毛,朕都差人塞進信里封好,一根不落地給帆哥兒送到大西洲去。不過就是回去督促水軍的戰船,又不是釘死在大西了。等浙安收復了,往大西的陸路、水路都是暢通無阻的,帆哥兒要想回來,朕隨時擺宴歡迎。」

  姜淼在旁推了弟弟一把:「陛下莫怪,帆哥兒大約已經不記得海上的風浪了,這是心裡懸著,又不好意思說呢。快走罷,再晚天就黑了,過戌不行船,你還想要再回家去留宿一宿不成。」

  姜帆一步三回頭地上了船,揚帆收風,向海而去。

  沈玥站在原地,看著船隊隱入晚霞。

  碼頭人聲嘈雜,翠羽在籠里不安地撲棱著翅。

  「別看了。嬌養你的人回家了,朕也帶你回家去。」沈玥使摺扇拍了拍翠羽的鳥籠,「朕提前告誡你,自己護好你這一身毛,再被人薅禿了,朕可管不了你。」

  此一時非彼一時,如今翠羽可不是當初那個在王府里,被一眾家將手下沒輕沒重薅掉毛的禿山雞,姜家小少爺照看的精細,養出了幾分萬中無一的九環極品藍靛頦應有的氣性,嘴上鶯啼婉轉地抗議著反駁,扭頭就照著天子金尊玉貴的手指頭來了一口。

  沈玥吃痛,垂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指尖紅得滴血,翠羽恰好啄在他的傷處——他昨夜趁他仲父睡下後偷偷半夜爬起來,以指尖血卜了六爻卦。

  《易經》屬五經之一,他師從莊學海承襲儒家正統之教,自然也略通易禮,子不語怪力亂神,過往沈玥行事之前多半只靠自己籌謀推演,籌算落地時起卦問卜卻還是頭一次。

  沈玥心裡惴惴地睡不踏實,不問吉凶,但問可行與否,真問了以後瞧著卦象不允又不肯信,一卦不成,便接連起了三卦。

  離火在下,三卦一相,卦相如一。

  仿佛上蒼於冥冥之中駁斥著他的想法,所問之事,皆不可成。

  沈玥一氣之下將卜算的銅錢全數扔進了炭盆,默然靜坐良久後又使涼茶澆熄了火,一枚一枚地翻出來,折騰了大半夜,天光大亮時方才悄無聲息地躺回他仲父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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