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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你便覺得自己可以對得起我,也可以對得起天下人,但是沈子煜,你對得起你自己嗎?」

  沈玥聞聲啞然,卻也無從反駁。

  蕭亦然看著沈玥幾乎要埋進胸口裡去的下巴,目光一軟,「子煜,慧極必傷。這世間沒有人能將你逼上絕路,始終不肯放過你的,是你自己。」

  沈玥垂著頭,半晌沒有言語。

  過了許久,他才抬起頭,悶聲道:「仲父……我知……」

  「別同我說你錯了之類的淡話。」蕭亦然擺擺手,「當初我讓你做這個皇帝,不是為了叫你與人認錯的。我就是想讓你可以如幼時在先東宮庇佑下的那樣,不必再受任何委屈,蠻橫驕縱肆意妄為的過一輩子,誰的話也不必聽,誰的話也不必理。你可倒好,學了那些個迂腐腔調,把自己修的溫文有禮客客氣氣,只會衝著我一個人撒嬌耍橫,但凡你能拿出對我時的半分硬氣來,都斷不會叫人欺負了去!」

  他一貫行多於言,鮮少語速極快的說上這許多的話。

  沈玥聽了後先是一愣,繼而沒忍住笑出了聲。

  「仲父……你這就是不講道理。」

  「這世間哪有許多的道理可講?」蕭亦然睨了他一眼,「你是要講道理,還是要做皇帝?」

  沈玥:「……」

  他那日被他從祈天殿上抱下來時,就知道蕭亦然對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氣,能忍到現在已經很是不易,也知道這個時候同他仲父是講不通什麼道理的,但他莫名覺得方才這一頓不講道理的訓斥挨得很值。

  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卻被最親近的人包容,聽到的不是訓斥而是心疼,這種被放在心上的珍惜的感覺,令他幾乎能和整個卑劣的塵世和解。

  雖心底仍是鬱郁傷情,但他終於能抬起頭,直面此刻夕陽灑落的霞光。

  沈玥故意晃了晃二人握著的手,笑道:「世人都想我做那名貴的金絲鐵線冰裂瓷,只有仲父……就想我是個憨憨鈍鈍叫花子手裡的大圓碗。」

  蕭亦然向來對他氣不過三秒,見沈玥一直陰沉沉的眼底也帶了笑,知道今日這話他是當真聽進去了。

  說起來,沈玥高坐明堂,本該是世間最驕傲的人,惟闢作威、惟闢作福,卻遭命運捉弄,如脆弱又名貴的冰裂瓷瓶,自幼時便被打碎,又經烈火重塑成恭謹溫良的君子。世人稱讚他的氣度,師長教導他要親仁,卻沒一個親近的人心疼他忍下的委屈,以至於他瞧見一分好,都要抓得牢牢地不敢鬆手。

  大約他對自己走偏了的執念,多半也是來自於此。

  少時恩情江湖了,若是他再於世事中歷練過兩年,心性開解,於平蕪草盡處見了春山爛漫,也未必還會再對他抱有那些不容於世的繾綣情意。

  或許,無論是於沈玥還是對社稷,都能算得上是一樁好事。

  蕭亦然給他捋順了氣,自己胸口反倒憋了塊壘似得癰堵。

  他甩開沈玥的手,冷聲道:「陛下這是寒磣我是叫花子呢?」

  若在往日,沈玥定能察覺出他的不快,可偏生今日他這位小陛下一時被寵暈了頭,就連察言觀色的能耐也失了準頭。

  沈玥鑽進他披著的氅衣里,不依不饒地重新抓住了他的手,笑眯眯地仰起頭:「仲父……怎麼才剛做了大圓碗,朕就不是你的子煜了呢?難不成仲父方才說的,都是在欺君嗎?」

  蕭亦然曲起食指,作勢要彈在他的腦袋上。

  沈玥迎上去,把自己的腦殼送到他的手底下,不躲不閃地看著他,目光灼灼地像含了兩團熾熱的烈焰。

  蕭亦然震驚於這人變臉的速度,到底是少年人,失落來得快去得也快。玥者,神珠也,沈玥就像一顆永不蒙塵的神珠,永遠明亮璀璨,照耀萬方。

  蕭亦然伸直了手指,一指頭戳開他。

  沈玥被他戳開,又樂此不疲地重新蹭過來,灼熱的氣息撲在他的耳根上,滾燙地像野火引燃了荒原上的雜草。

  沈玥貼得近,敏銳的目光順著蕭亦然通紅的耳垂落下來,隱約在他敞開衣襟的後頸下瞧到一點青色。

  沈玥一把上手扯開他的後襟,自上而下地看了一眼,臉上的笑意霎時收斂了。

  「仲父這是什麼時候又添的新傷?」

  蕭亦然:「……」

  沒什麼比剛訓誡過人要善待自己,卻轉眼被發現自己頂著一身傷更尷尬的事了。

  蕭亦然到底歷經多年世事,鎮定如斯,泰山崩於前尚且面不改色,他面上仍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耳朵根兒卻悄無聲息地紅到了後頸,任由沈玥拽著他起身向裡間走。

  沈玥熟稔地從床邊的籠屜里摸出一瓶藥油,不由分說地給人按在床上,一把扯開了他的腰帶。

  那方才從衣領里瞧見的那一小塊淤青,順著整個脊背向下肆意地蔓延開,整個後背幾乎都是一片青紫,瞧著就讓人心裡一緊。傷成這樣,他自己卻不甚在意,甚至都沒想過要處理一下,如果不是今日同他打鬧無意間瞧見了,他自己可能就這樣算了。

  沈玥甚至都顧不上動什麼旖旎的歪念,他不得不暫且放下握著藥油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住隱隱作痛的胸口。

  「仲父什麼時候傷成這樣?擦過藥沒有?為什麼都不同我說一聲?」

  蕭亦然:「……」

  沈玥心疼地幾乎無從下手,「仲父夜裡睡覺,都不會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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