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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玥不由自主地靠過去,將身上披著的氅衣罩在他的背上。

  「回來了。」蕭亦然抬起頭,向里側給他挪了個位置。

  「嗯。」

  窗邊的小几不大,盤坐兩個大男人顯然有些擠,沈玥本想給他披上衣服就坐到對面去,可他仲父往裡這麼一挪,他便立時抬不起腿了。

  沈玥就勢坐過來,靠在他的肩頭看他重新勾勒出的地圖。

  「仲父還是擔憂河北的戰況嗎?」

  「是。」

  蕭亦然坦然道:「陵峽口一役,就算阿釗堪破了謝二的埋伏,分兵而上,可也很難占到優勢,更不用說自那以後他便一直在敵後與謝家周旋。

  他深入虎穴,勢必要急進急出,一再迴旋,令謝家摸不著他的蹤跡。

  這種打法講究的是一個靈活,對地勢熟悉和行軍周轉的速度要求很高……」

  蕭亦然下意識地停頓了少傾,偏過頭去看了沈玥一眼。

  這是他早年給沈玥授課時的習慣,按照他幼時那樣差勁的兵法水平,通常他說了這許多後,小沈玥便要開始眨巴那雙迷茫的大眼睛,扯著他的衣袖開始撒嬌。

  沈玥很自然地順著他的話接下去道:「一來是袁大將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比河北軍更熟悉地勢,二來是漠北軍為克韃撻的騎兵身負重甲,以人馬重甲衝鋒制敵取勝,所以速度和靈活並非鐵甲軍的優勢。袁大將軍一旦有個閃失,便會被謝家抓住尾巴,繼而圈到包圍里壓著打。」

  「……」

  蕭亦然默了片刻,繼而搖頭輕笑了一聲,點頭稱是。

  他這一聲輕訕來得莫名其妙,呼得沈玥耳邊發燙。

  沈玥轉頭看了他一會兒,方才意識到了什麼。

  他羞惱地哼了一聲,「仲父……士別三日,朕也是可以略通兵法的。」

  「陛下高才,豈止略通。」

  蕭亦然放下紙筆,嘆道:「臣紙上談兵了一整日,仍舊沒有多少把握,只能等張之敬深入敵後,探明軍情傳回來後再做打算。

  如今河北戰況不明,陛下與季賢提出的北上之戰,在黎氏那裡便難行得通。與其北上打這一場沒有把握的仗,倒不如認了謀逆的罪,南下回程,至少還能留得江山在,以待來日。」

  「都知道南下是生門,但朕偏要他們走死路。」

  沈玥笑了笑,「朕原本以為自己要孤軍奮戰,卻沒想到季少師也提了北上之戰,他倒戈相向,那此事朕便有五成的把握。

  剩的五成麼……今日閣老在恩師的葬儀之上暈倒,文淵閣藉此罷朝,六科和都察院文喧,這把握朕便有了十成。」

  蕭亦然蹙起眉:「元輔可有大礙?」

  「閣老倒是無礙,朕一路跟著送回了府,太醫看過了才回來。」沈玥道,「但他畢竟年事已高,又連遭變數,還是告病休養一段時間才好,朕也不想再將他牽連進與太后的紛爭之中。」

  先前囿於賑災政務,且忌憚著深宮之中的天子性命,杜明棠一力牽住了滿朝文武忍辱負重,暫居太后之下。

  而今武揚王歸返,保住了沈玥,前朝文臣已無後顧之憂,又有民憤奠基,此時罷朝文喧,便是集滿朝之力向黎氏施壓,也是徹底與太后鬧翻了臉。

  輿論鬧得沸反盈天,黎氏再想全身而退、歸返琅琊的路便會被徹底堵死。

  依照太后先前清掃黎元明父子貪墨一案的雷霆手段來看,為平民怨、復朝會,她再推府軍北上頂罪的可能性便大得多。

  「丟車保帥,於太后而言,簡直再熟悉不過了。」沈玥幽幽地說,「只要能保全自身,是要三萬人的性命,還是要三個人的性命,又有甚麼分別?」

  蕭亦然默了片刻,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

  「罷朝可以,算著時日,廣川的那一隊鐵甲也該回來了,也可壓著黎氏不敢隨意動武。只是也要告誡六科和御史,奏本也切勿寫的太過直白了,我朝以孝治天下,太后畢竟是陛下的生母,該留的情面還是要留。」

  「黎融表兄看得朕死緊,連一句話都不許朕與外臣說,就算朕想勸,又如何能勸得了。」沈玥賭氣似地說,「天下人自有天下人的說法,和朕有甚麼相干。」

  沈玥素來行止進退有度,如今敏感的局勢下,一粒沙石落地都能掀起滔天駭浪,他於外人面前不得不收斂起所有的情緒,也就只有在蕭亦然的面前,方才會吐露出一兩分這場荒謬的鬧劇給他帶來的傷害和屈辱。

  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天下人需要天子,但不需要沈子煜,倘若此刻他連這一點情緒都無處安放,那和戈壁荒野上的孤石又有什麼兩樣?

  沈玥見他許久沒有說話,正要猶豫著如何把方才的那幾句氣話往回收,蕭亦然突然抬起左手。

  二人並肩而坐,貼得極近,他這一動,沈玥以為他是要拍自己一巴掌訓誡兩句,於是挺著身子,不閃不躲地坐在那裡。

  不成想蕭亦然直接握住了他的手,橫貫掌心的疤痕和手上因常年握刀槍磨出的繭子粗糲地擦過他的手心。

  沈玥挺直的脊背瞬間僵住了,他小心翼翼地看過去,蕭亦然垂著頭,沒有看他,側臉也瞧不出什麼喜怒,只是沉默地握著他的手。

  過了許久,他方才放輕了聲音道:「自祈天殿那日回來我便在想,陛下之所以能如此決絕,枉顧性命,是不是受了我一直以來不畏生死、以命相博的行事作風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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