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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前腳將少師從洪水裡救出來,少師後腳就立刻如此算計朕嗎?」

  季賢並不辯解,只沉默地俯身叩首,青衫工整地平鋪在地面上,隱約可見瘦削的文人根骨。

  沈玥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罷了……是朕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少師仍抱有仁慈之心,朕當日自己種下的因,便該擔今日這樣的果。」

  沈玥垂下眼,手指在膝邊緩緩地握緊,「不知琅琊府軍入河北,少師有幾成的把握?

  鐵馬冰河雖如今勢力已去七成,但其九州十八路分舵盡數歸返河北,是一股不弱的戰力。連袁大將軍的漠北鐵甲都在河北州吃了大虧,琅琊府軍自然難以抵禦謝家之危。

  且如今雖韃撻囿於內亂,無暇顧及其他,但今年起九州內亂頻生,河北又與漠北州接壤,若戰火燒到了漠北,則難免國境不寧,反釀大禍。」

  「陛下所慮,不無道理。」

  季賢抬首問道:「陛下可曾想過,為何中州遭逢洪災,自顧不暇之際,河北州身為始作俑者卻並未趁虛而入,反讓琅琊搶了先?」

  沈玥垂頭分析道:「若誠如軍報所言,袁大將軍和其麾下的兩萬鐵甲盡數折在了陵峽口,這朕是不信的。

  朕曾親至滄雲,眼見仲父用兵入神,袁大將軍與他並肩作戰十餘載,想來自保能力是有的。何況河北謝家再如何驍勇善戰,也不可能抵得過漠北鐵甲的十分之一。

  朕揣測,約莫就是袁大將軍失了蹤跡的這一路鐵甲,牽制住了河北州的大軍,令其自顧不暇,河北謝家這才沒有趁機南下、覬覦中州。這大約也是河北封鎖消息,再無軍報傳回的原因。」

  沈玥抬頭看向季賢:「所以……少師的意思是,若琅琊府軍能裡應外合,接應袁大將軍的鐵甲,並前後夾擊?如此一來,則此戰的勝算便能有八|九成。」

  「是。」季賢不得不再度感嘆沈玥思維之銳利,一點即透,「臣以為,為今之計,只有速戰速決。」

  季賢再度叩首道:「臣懇請隨府軍北上,行監軍之責。」

  「這怕不是如今朕能有權允準的。」

  沈玥無奈地笑了笑,「黎氏怯懦畏戰,打空城中州尚可,但入河北戰況則瞬息萬變,即便你我二人在此,將此戰的勝算拉到再如何萬無一失,黎氏那裡也定然難以允准。

  朕估摸著,監軍之事與此相比,反而不是什麼難題。就算少師不說,太后也會認定,一旦三萬府軍北上,還是有少師隨行,更能令她放心些。」

  「臣……」季賢嘆道,「不瞞陛下,臣確實沒有完全的把握可以規勸黎氏出兵北上。」

  「出兵一事朕來想辦法,屆時,河北的戰事便要仰仗少師了。」沈玥大病初癒,撐著說了這許久,精力有些不濟,揮了揮手。

  「朕便在此,等著少師凱旋歸來。說起來,朕還從未與少師下過棋,想來以少師之才,此局定會酣暢淋漓。」

  季賢抬起頭,望著沈玥篤定的面容。

  他雖不曾傳授過沈玥時局、軍政,但今日這一番交談下來,沈玥知微見著,善謀善略,於布局籌謀之道,二人可謂不相上下。

  以至於話不必說盡,棋不必落子,便能明了彼此心中所想為何。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不可謂不暢快。

  季賢笑了笑,捋著長袍站起身。

  「臣不會讓子給陛下的。」

  「自當如此。」

  沈玥笑道,「朕也定會全力以赴。」

  ……

  沈玥靠在窗邊,目送他匆匆而行,晴日映照著樹木大片的陰影灑落下來,斑駁地落了一身。

  蕭亦然這兩日幾乎沒有合過眼,日夜吊著精神,才剛睡了一會兒,一翻身手邊空著,立時從恍惚里驚醒。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出來,恰瞧見地就是這樣一幅春日卷。

  沈玥裹在墨黑狼毫的氅衣里,襯得氣質如玉,側臥在窗邊,細密的斜陽映了一身,慣常意氣飛揚的氣質沉穩下來,仿佛就在這一夜之間,他便在世道的磋磨中脫下了一身少年根骨,長成了再無師長,也無母親的大人。

  沈玥見他出來,便回過頭,笑著看他。

  烈烈暖陽照得他的笑意里,都帶著燃燒萬物而生的明光。

  沈玥回頭見他站著,便抬手去拉他:「仲父怎麼不再睡會兒?」

  蕭亦然沒什麼表情地就著他的手坐下。

  沈玥這才摸出了他這粗糲的掌心裡,竟生出了一手的冷汗。

  沈玥抽出身邊的帕子仔細地給他擦著手:「仲父……便是朕想要亂跑,太后也不會允準的,仲父且再安心地睡一會兒。」

  他自己還是個病人,這些照顧人的事卻做得極順手,手指裹在帕子裡輕柔地撩過他的掌心,蕭亦然方才被他驚出的火氣都給擦了個乾淨。

  蕭亦然撇了他的帕子問:「什麼人非要急著現在就要見?」

  「季賢。」

  沈玥從容地解釋道,「北營的鐵甲回來之前,總得把鳩占鵲巢的府軍攆出去,眼下能幫朕走這一步活棋的,也就只有季少師了。」

  「琅琊肯給陛下當槍使,與河北州正面衝突?」

  「若是沒有仲父拼死護著朕,那自然是不肯的。」沈玥淡淡地笑了笑,「仲父肯為了朕,捨棄江北才打下的戰場,豁出去性命回援中州,這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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